也许在您离开我们的那一刻,生物的时钟己自动生成了备忘,预设了周期一年的闹铃,在冥冥中提醒吧。近来总是梦见您,忽然才想起,您的忌日应该就在最近。可是我们都记不得具体的日子了,好在参考一些旧事,还能推算个大致。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过了180次,日历回到了您离开的那年那月。记不起那天是阴还是晴,倒是清楚的记得,头一天晚上的滂沱大雨,那时虽已入冬,那雨却像是夏天的雨,又大又急,整整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到医院时,正好碰到您精精神神的要出去买报纸,那是近一年来您状态最好的一刻,那一刻的您定格在我心中。从您生病以来,面对命运,我们一边竭力抗争,一边却又一次次无奈的妥协。再一次无奈的把您送到医院,我们同时也满怀着一个无奈的希望-------手术后您能恢复进食,哪怕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也能好好的陪着您,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可是一切都太突然,时间慢慢的抚平了您离开的伤痛,但,没能好好陪您的遗憾,却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的情形,是我不愿意回忆的。
水泥的墓穴,大理石的墓碑。当把您安放进墓穴后,在我心中,那座坟就是父亲您。那座坟朝向太阳升起的东方,我愿意相信,墓穴里不是黑暗和寒冷,也有太阳的光明和温暖,这是我心中唯一的一点安慰。看见那座坟,就像看见了父亲---一如生前的庄重威严,在您面前我们仍然是毕恭毕敬,那就是定格在我心中的父亲的形象,从那时起,我习惯了称呼您---父亲。我以为,爸走了,父亲的形象就是永恒了。
就那样,您一七一七的走,我流着泪一程一程的送,过了七七,过了百日,过了周年,……一路的纸钱,带着我们的悲痛和思念,送您到了天国。虽然天国很远,但每每走进那片坟地,站在那块墓碑前,又觉着,您不曾远离,那片墓地亦如我们家的老宅。
从来没想到过,还有那么一天,还能那么近距离的看看父亲。那天是给您和婆婆搬新家日子,我一直就不想去,并不是我忘了您们。从老妈提到这件事开始,就本能的想逃避。不想看到婆婆的残骸,更不想看见父亲的骨灰盒。那场景,就像在心上掘了个坑,痛侧心扉。有一个冲动,想去抱着那匣子,但是本能的我又在抗拒着这个匣子。在别人忙碌的时候,生前的您,一个鲜活的父亲,父亲的坟,父亲的骨灰盒在我脑子里交替呈现。我不能允许,那个威严慈爱的父亲,敬畏有加的父亲,成了别人拎在手里,放进箩筐里的匣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昔日父亲的威严呢,尊严呢?死亡一一它无情的践踏了这一切!父亲可以死亡,他可以在天堂,可以转世投胎,那样父亲可以在我的想象中,回忆中活着,我们可以思念他,怀念他;我们可以一如既往的通过其他方式表达我们的尊敬和孝心,他真切的还存在。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亲眼看到,父亲被物化成一个匣子。我无力阻止这一切,悲恸亦如您再次离开,而这一次,您走的更远。爸爸----爸---父亲-----先父,在我不同的年龄阶段,对您的称呼有着微妙变化,但唯有刻在您墓碑上的称呼,却成了永恒。又一次的深感无奈,在别人忙碌着给您们搬家的时候,我却失声痛哭。
从那以后,无论是清明扫墓,还是七月半备酒迎您们回来,我都不再流泪。能够承载我悲痛的那座坟茔消失了。我深信,父亲---您已经飞升到了极乐的天国。但是,就在昨天,当嫂子打电话告诉我,家里人都梦见您,今天是您的忌日时,再一次唏嘘不已,泪湿衣襟,逝者长已矣,存者永怀悲!
说起这十几年来,悲伤是慢慢淡了,浅了,但是,遗憾和内疚却是日久弥深。您走后,您曾生活过的这片土地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我们的物质条件越来越好,生活也越来越好。我常想,也许十五年后的今天,寻常百姓过的日子,就是你生前能设想能憧憬的最美好的生活吧。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当初没陪您出去旅游,没有好好陪您说说话,没有好好安慰病痛的您,没有让您自己来选择治疗的方案,没能给您更好的治疗…….成了我们终身的遗憾。如果,当时给您选择更积极的手术治疗,或许您就不会那么早离开。现而今,只有风树之悲的感叹了。
不知为什么,15年来,无论在梦中,还是在回忆中,都看不到您慈祥的笑容。每次见到您都是一脸的悲切和落寞,是什么让您黯然神伤?!父亲,天堂的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