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或是因说好要下的雷雨没有下吧,我便和自家张老师来了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先行做了下雨前的预演。我自是败下阵来,悻悻然走出门。
出门向西,不上半里,过二个街口,便走上了一条宽阔的马路。
这条路已位于我所居住的小城的边缘,长约三、四里,两侧花池皆栽种了常绿灌木,人行道皆密植了法国梧桐,再往两边则有大片的田地树木及散落的人家,是附近人们春天踏青,夏天纳凉,平时散步的好去处。
已是六月,虽是天色将暗未暗,到底热了些,身上已微微见汗。此刻,我正站在梧桐繁密的枝叶下,望向远处。地里的麦子早已收割完,玉米的嫩苗已泛出新绿,间或有一畈花生或芝麻。大片的桃林和核桃园,暗沉沉的,辨不出身形,高大的杨树自顾自挺拨着,树梢上隐隐约约着一带远山起伏。
这时候,热闹已渐渐上来一一路人渐多,小孩子在嘻戏,并着蝉鸣与蛙声。
马路与泥土石块为白日晒了一天,草木麦秸秆为白日晒了一天,到了这时节都散出热气,空气里满是秸秆青涩潮湿的味道。
托尔斯泰便是与吵闹的妻子吵架后离开家,独自在寒夜中上了路。大文豪的悽凉亦如是,他也只是一个孤独的人哪。我这样想着,心里禁不住生出几分悲凉,这四周热闹景致到底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的悲凉是天地的,你们不能,我也不需要抚慰。
顺着路面向前走,正惶惑间,手指触着耳机,听首歌 遮掩一下情绪吧。未加思索,立刻想着一首歌,是由一支乐队叫“拥挤的房子”所唱:Don't Stream It's Over。据说是乐队主唱与妻子吵架后离开家,在大雨滂沱中,得了灵感所作。
“Hey now, hey now
Don't dream it's over
Hey now, hey now ……”
歌声流畅往复。摇滚乐真是坏情绪的出路,像着一瀑清泉,使全身每个毛孔都浸了凉意。摘了耳机,蝉鸣与蛙声及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并着热气打在身上,夏天一下子回到了眼前。
暮色慢慢上来了。天空迷濛而低,似是不耐这人间的暑气,带走星辰和云朵,只将月亮剩下。而新月只弯弯的一线,隐藏了光辉,若剪影之仿佛,又像一道窄窄的门缝,于门外张望,教人生无尽遐想。
不远处隐隐传来音乐的声响,走近去,原来有人用音箱放了曲子。但见一位老爷子,抱了笙正随着曲调吹奏,身体随了节奏一下下弯曲复挺直,脸上的汗水一闪一闪……直吹得山川月色与屋顶变成笙的声音,那柔和深远,把一切打开了……若此际有人悔恨,便读书,走路,写长长的信。若有恩爱夫妻,便白头到老。
路灯不知何时已亮了起来,路已到了尽头,返回身从另一侧往回走。这面的田地较高,被梧桐的阴影遮了,一片黑暗。迎着路灯的梧桐叶子,微风吹拂,闪出苍翠的明亮,它小心翼翼,生怕这小小的欢愉,吐露了心底的隐秘。风住了,它低了头,隐藏了娇羞的脸庞。我不由得笑了,仿佛得了他人的甜蜜。
待走到一个小路口,闪出一片光亮和喧闹,原来是个小村落,呀,有人在放露天电影。定是他人有庆,全村人都请来沾一沾这喜气。这世界本就处处有温情,我也要重温旧时光的欢乐。忙迎上去,站在影布后面。暗影里人影皆坐了,有烟头的光亮一明一灭,小孩子叫嚷着跑来跑去,影布上的画面与字皆是反的。像是我小时候。
出了村子,行人已渐少,缓缓走着,脚步体切地踏路面的温暖。
风吹来远方的凉意,四周安静下来,该回家了。想着她此刻在家里,正梳理头发,或是擦拭洗手池上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