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痴

一、戒痴

“死了?”看见戒嗔耷拉着脑袋从镇尾走来,戒色赶忙紧走两步,低声问他。

“啊?”戒嗔抬起死鱼一样的眼睛,见是他,这次恢复了一点生气,含混不清地说了声,“嗯。”

虽然早知道会这样,但是戒色还是吃了不小一惊,但是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说:“唉,死了好。”

戒嗔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低头走了,也只是含混不清地说:“死了好……”

戒色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戒嗔往他自己家的方向走出老远,这才觉得自己该去看看。

“我去镇尾看看。”老婆正坐在门口摆弄针线,戒色也就没进屋,站在路中间交代了句。

“又回庙里?”老婆舔了舔线头,头也没抬,打趣地说,“你看我这儿孩子都怀了快一半儿了,你不会又想回去当和尚了吧?”

戒色一下就红了脖子,但是看了看大白天到处都是人又不好发作,只好埋头往镇尾走。

“等等,跟你开个玩笑还上火了……”老婆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从后面追上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塞了双新棉鞋给他,悄悄说,“昨儿个刚给他做好的,你看都快下雪了——记得偷偷地,别给人看见。还有,记得给他说,我们还是那句话,他要还俗了没处去我拿他当亲弟弟。”

“嗯,”戒色机械地点着头,捏着棉鞋的手却止不住地抖,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老婆说了:“戒痴死了。”

“啊?!”老婆吃惊地叫了一声,四下看没人在意,这才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也不清楚,刚听戒嗔说的。”

“哦,那你真得赶紧去看看。”老婆本想把棉鞋拿回去,想想又塞到戒色手里,叹了口气“给他路上穿吧。”

戒色把棉鞋别在腰上,又用棉袄盖住,看了老婆一眼,这才低头往镇尾走。转过身的时候,他分明听见老婆又叹了口气,低声说:“唉,死了好。”

到了镇尾,再翻过一座小山,就是娑罗寺。

戒色本来想了好几套鬼话,但是进门的时候却不见一个人过来盘问他——说是门,其实早已经只剩下个门拱了——以前盘问他的人也不过是白天的时候在这里守着戒痴,晚上也是回镇里自己家睡觉的。

戒色多少还以为能看见戒痴瘦小的身躯提着木桶出来打水,但是他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佛像外面的彩绘已经全被剥落了——他们总觉得所谓金身总是该有点真金的,直到泥胚都刮掉好几层了这才罢休。

戒色再次四下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人这才走进大殿里面。

戒痴静静地躺在大殿里最干净的一块地方,那里以前放着蒲团,不过早被拿走了。戒痴身上也被扒得精光,只剩下一条裤衩;戒色一直是知道戒痴身体不好的,但是这才发现他居然这么瘦;尸体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斑块——连他的光头上都有好几处,戒色也分不出哪些是尸斑,哪些是瘀伤……

戒色想哭,戒痴却在笑。笑得很浅,却很开心,仿佛是刚做完早课的样子——像极了当时被人撬倒在大殿里准备运走的韦陀像,也像极了被韦陀像压死的师傅……

“师弟啊……”戒色从腰上取出棉鞋给戒痴穿上,想要说点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只是低垂着眼睑双手合十轻声念唱,“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二、门路

“门是肉身,路是轮回。”师父最后曾这样跟戒痴说,“门既是终结也是开始,只有路才是永恒的。”

但是后来想想,师父可能只是单纯想赶他走。因为师父说完这句话,戒嗔和戒色就跑过来把戒痴和一个小布包袱扔到门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庙门。

戒痴在庙门外哭了三天三夜,但是庙门却再也没开过。即使偶尔有香客来还愿或是上香,也只是听见戒嗔在门里低低地说了句:“今天庙里有事,施主还是改天再来吧。”于是来人便只是斜着眼看了看蹲在门边的戒痴,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庙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早晚的时候仍然听见师父敲着木鱼念经,声音依旧宏伟庄严;偶尔还是能听见戒嗔和戒色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打出手。

到了第四天,包袱里的馒头终于吃完了,戒痴的嗓子也哭哑了,而庙门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着庙门磕了三个头,便启程下山了——走到石马边上的时候,他分明觉得有人从门缝里看着他,但是等他回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戒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明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师父赶出来,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记事起,他就住在寺里,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是谁,也没人告诉他他从哪里来,而他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从会说话起就开始跟师父学念经,师父会念的经他现在也都会念了;他每天都按时给每尊佛像前的长明灯添满香油,换掉佛像前枯萎的花束……

山下是一个小村落,来寺里烧香还愿的便都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戒痴大多都认识,而他们大多也都是认识戒痴的。但是今天,他们好像都突然不认识他了似得,实际上,他们好像都没有看到他。当戒痴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聊天的仍旧聊天,吵架的仍旧吵架,发呆的也仍旧发呆……他们连一个眼神,哪怕是鄙夷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于是,戒痴只能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土路继续走——走出村口的时候,他分明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但是等他回头的时候,他们依然是聊天的仍旧聊天,吵架的仍旧吵架,发呆的也仍旧发呆。

戒痴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村庄和城镇。

布鞋磨穿了,脚也磨破了,但是只要他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便会有人牵着条露着獠牙的狗来赶他走。戒痴其实不怕狗,但是既然人家赶他走,他也就只好走了。

有好多次,戒痴在夜里看见路的尽头开着一扇门。但是等他走近,等门里的人看到他的时候,门便关上了。每次,他背过身的时候分明觉得有人从门缝里看着他,但是等他回头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戒痴便信了师父的那句话:只有路才是永恒的。

戒痴不会化缘,寺里只有戒嗔会,但是从来没有教过他;戒痴也不会玩杂耍,寺里只有戒色会,但是从来没有教过他……

天色将暗的时候,戒痴最后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镇,镇上的好多人看到他都像见了鬼似的失魂落魄跑出好远。好多人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直从镇头走到镇尾,直到走出镇子这才安心地散去。期间有个眉目有些像戒色但是年纪大得多的人想要跟他说话,但是却被身边的一个女人拉住了。

再翻过一座山就看到一座荒废的寺庙。像极了他最初住的那间,但是应该很久无人问津,山墙都已经塌掉了一大半,庙门前的石碑上隐约可以看出娑罗两个字。

戒痴宿命地觉得这就是师父说的门,他的肉身,他的终结和开始。

门板不知被谁卸下来横放在大殿中间,上面安静地平躺着一具骷髅。戒痴并不觉得害怕。骷髅看起来和他的年纪差不多,但是显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脚上的一双布鞋都已经朽得不成样子,轻轻一碰就变成了一抔灰尘。

戒痴觉得很累,便躺在骷髅旁边安心地睡着了……

三、戒痴与戒痴

戒痴被戒嗔和戒色赶出寺门已经三天了,老和尚便守着木鱼念了三天经,也不喝水,也不吃饭。

为了不让戒痴回来,戒嗔和戒色把庙门堵上了。即使偶尔有香客来拍门,也只是戒嗔冷冷地回一句:“今天庙里有事,施主还是改天再来吧。”

戒嗔和戒色早晚将饭菜端到木鱼前,但是老和尚自顾自敲木鱼念经,甚至都不看戒嗔和戒色一眼。

第四天早上,戒嗔和戒色熬了一碗粥,两个人一起端到老和尚面前。老和尚仍是微闭着眼,戒色看了看戒嗔,干咳了一声,首先开了口:“师父,戒痴走了。”

老和尚稍微停顿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个徒弟,然后又闭上眼睛念经。

戒嗔也在一旁帮腔:“师父,依我看哪。戒痴除了念经什么都不会,留在寺里只会浪费粮食。”

老和尚这下完全停了下来,把敲木鱼的犍槌放在一边,瞪了戒嗔一眼:“我除了念经也什么都不会!”

没等两个徒弟再搭话,老和尚边从蒲团上坐起身,垂头丧气回自己房间去了。

老和尚在自己的房间里闷了一天一夜,戒嗔的那句“戒痴除了念经什么都不会……”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过了几天的一个早上,老和尚拎着一个布包袱进了饭堂。

戒嗔和戒色本来在小声嘀咕什么,见老和尚进来,便陪着笑迎了上来。

戒嗔哈着腰对老和尚说:“我那天不是那个意思,师父你也就别多心了。戒痴他年纪小,又生得眉清目秀的,保不住哪个大户人家看对了眼,收他当干儿子也说不定呢。”

老和尚摆了摆手,并没有看他的两个徒弟,就近找了根板凳坐下,望着房梁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有的事情我早想告诉你们两个了。你们合着戒痴平日都只是叫我师父,香客来也只是叫我大师,已经好多年没人问过我叫什么了。”

老和尚顿了顿,转过头看了两个徒弟一眼:“其实我的法号也叫戒痴。戒嗔昨天说得对,我除了念经什么都不会,留在寺里只会浪费粮食……”

“师父,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戒嗔抢着想要解释。

老和尚再次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就起身玩庙外走。戒色本来想要上来拉住他,却被戒嗔拉住了,两师兄弟就在庙门目送着老和尚下了山。

山下是一个小村落,村里的人都很热情地跟戒痴打招呼,还有几个人跟他说:“前几天才看见戒痴下山了,本来想留他玩玩,又怕他有急事。喏,他就是朝那边去的。”

戒痴陪着笑和这些人聊了几句,便朝着戒痴去的方向走了。

其实戒痴并没有想去找徒弟——他清楚这么多天过去了,戒痴应该已经死了——只是每次他要去的方向都是戒痴曾去的方向。

路边有几户人家,他们都告诉他:“好几天前确实有这么个小和尚在半夜路过,我们都想留他过夜,但是又怕他有什么急事。”

戒痴渐渐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因为他越来越接近自己曾千方百计逃离的那个小镇——无论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跟随着戒痴的脚步。

一天傍晚的时候,戒痴终于回到了那个小镇。他原本以为,认识他的人都已经死了——因为他离开之后,他师兄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说是怀了他孩子的那个女人还没等到孩子出世就上吊死了;前几年又听人说师兄被韦陀像给压死了——但是当他从唯一一个十字路口经过的时候,几个在路边乘凉的老人还是认出了他。

那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朝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还小声的互相嘀咕“是他吗?”“就是。”“这个花和尚居然还有脸回来。”“就是。”“小琴当年死得惨哪……”“就是。”

戒痴本来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没有说,摇了摇头就继续往娑罗寺赶路。

戒痴记得师兄的信上说小琴的坟就在镇尾的山脚下,所以出了镇尾他还仔细找了找,但是只有几座新近几年的坟,并没有他师兄说的坟。后来他也就是放弃了,他觉得应该是师兄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修葺,老坟渐渐就被荒草没了。

翻过这座山就是娑罗寺了,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寺庙的样子来,山墙已经倒了一半,门外的石碑上隐约可以分辨出娑罗两个字。

小戒痴就安静地躺在院子里一具骷髅的旁边,皮肤已经发青。

老戒痴刚给小戒痴念完往生咒,戒嗔和戒色就冲了进来。

两师兄弟扑通一声跪倒在戒痴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师父,我们错了。寺里不能没人念经,你还是回来吧……”

老戒痴在小戒痴旁边坐下,看着两个徒弟笑了。但是这笑容却渐渐凝固在他脸上。

过了许久,戒嗔稍微胆大一点,上前试了试师父的鼻息。试得真切了,便回头对戒色说:“老家伙死了,我们散了吧。”

戒色点了点头,许久想起来什么,又说:“东西一人一半。”

戒嗔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师兄弟就如释重负地出庙门去了。

四、包袱

“师父!师父!”大和尚正要睡下,却听见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打门。

“什么事?!”大和尚有些不快,但毕竟出家多年,他还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是要紧事的话,就等明天再说吧。”

“有……有客来了。”戒色大概也听出了大和尚的言外之意,隔着门怯生生地答道。

大和尚没有再问,不太情愿地重新穿好僧袍,抖了抖衣袖,这才开门随戒色出去。

“天这么晚了,怎么不请客人进庙里来坐?”经过佛堂的时候,大和尚觉出有些不对劲,这才开口问戒色。

戒色本是在大和尚前面引路,听到师父问话,便退到他后面:“戒嗔说,来人身上又脏又破,怕是个叫花子或是偷东西的……”

大和尚皱了皱眉,没有哪个叫花子会这么晚还专门爬这么高的山到庙里来要饭。

两人走到庙门的时候,另一个比戒色年纪稍大些的小沙弥正耀武扬威地横在门口。

“人呢?”大和尚走到戒嗔身后,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戒嗔听到大和尚说话,这才往门边让出一条路,垂着头指了指庙门外的石马:“我刚请那位师傅进去,但他偏说自己不入人世许多年了。后来他就蹲到石马后面,这会儿大概都已经睡着了。”

“师傅?”大和尚再次皱了皱眉,这么说来的是个出家人了。一个想要挂单的老油条?一个装扮成和尚的强盗?

大和尚摇了摇头,但还是领着两个徒弟出了庙门。来人正斜倚着庙门前的石马,但却并不像戒嗔说的那样已经睡去——三人走过去的时候,他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大和尚心里一震。虽然来人俨然一副苦行僧的打扮: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早已经分辨不出是不是僧袍;一根竹竿和一个破碗放在身旁的地上;杂草一样的胡子盖住了半边脸……但是,大和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光头下面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他忙要躬身行礼,但是苦行僧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想起来什么,忙转身对两个徒弟说:“快去给这位大师傅沏茶。”

“你知道,”苦行僧看戒嗔戒色一前一后进了庙门,这才转头对大和尚说,“我从来是不习惯这些的。”

大和尚含混地答应着,但仍然恭恭敬敬地在苦行僧面前三尺的地方跪下。苦行僧这次也没有阻止,就像他早已习以为常,反倒是欠了欠身,又问道:“那两个孩子,一个叫戒嗔,一个叫戒色。是你两个师兄的法号吧?”

“嗯。”大和尚知道,其实不用他回答,对方也是清楚的。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苦行僧只是冷冷地看着山下小镇越来越少的灯光;而大和尚只是跪在地上恭敬地看着苦行僧。

估摸着两个徒弟快要回来了,大和尚这才开口:“师父这次来是……?”

“是了!”苦行僧朝着远方点了点头,这才坐正身子,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包袱递给大和尚,一面对他说,“我来是给你送个东西。”

大和尚接过包袱,小心翼翼地揭开最外面一层薄布,露出一张婴儿的脸。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苦行僧:“这是……?”

“这是你!”苦行僧瞪着他,“这是小琴!这也是小琴肚子里的孩子!”

大和尚想要反驳,他想说小琴和那个孩子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但是他没有,他知道师父说的绝不会是那么粗浅的意思。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但即使他再追问,师父也不会告诉他更多——他一直是这样的。

至少,师父没有像世人一样说那个孩子是他的——大和尚这样想着——还是说师父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师父一直都知道?

苦行僧叹着气摇了摇头,便起身拾起地上的竹竿和破碗,佝偻着背走进夜色里去了;大和尚朝着苦行僧下山的方向磕了个头,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道别。

大和尚在石马前面跪了很久,直到戒嗔和戒色吵吵嚷嚷地端着茶出来:“师父,现烧的水!”

“不必了。”大和尚起身朝他俩摆了摆手,又再一次看了看苦行僧下山的方向。

“师父,这是什么?”戒嗔接过大和尚手里的婴儿,不解地问。

“这是刚才那个大师傅托付给我们的。”大和尚把头偏向一边,“他说是在路上捡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戒嗔和戒色低声抱怨着什么,但是大和尚没有理他们,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便径直回自己的厢房了。

他想起来,当年被迫离开娑罗寺的时候,小琴曾经也给过他一个红色的包袱,还告诉他有需要的时候再打开。但是他一路化缘来到这里,并没有需要打开那个包袱的时候;后来,戒色写信告诉他,孩子还没有出世,小琴就上吊自杀了。从那以后,那个包袱就一直被他压在箱子底,没有打开过。

这晚,大和尚却特别想要打开那个包袱。

他从箱子底将那个包袱拿了出来。经过了这么多岁月,包袱的红色已经黯淡了很多。

大和尚解开最外面的几层红布,却发现里面还是一个红色的包袱,只是红色比最外面那一层鲜艳些罢了。

他迫不及待地一层一层解开包袱外面的红布。包袱越来越小,但是每一层包袱里面仍然是包袱。

直到解开最后一层包袱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大和尚总是有些期待的。包袱一层一层变小,他总以为最里面会是一枚戒指、一副耳环或是哪怕一小撮头发。但是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反而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师父,”这次是戒嗔在外面打着门,“这个小孩叫什么?”

“就叫他戒痴吧。”大和尚回答道。他觉得自己有些理解师父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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