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两天同事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她们家有位可爱的小闺女,在读二年级。
我们到家的时候,小家伙正伏在房间里,埋头作画。
趁她妈妈在厨房做菜的功夫,我悄悄溜进书房。
小朋友画得极认真,彩笔一点点把线条的轮廓填满颜色。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突然,我瞥到一角纸篓里,还有半张废弃的作品。
拾起一看,上面涂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轮大得不可思议的太阳。
这幅画很写实,构图也很均衡。粗略而富有童真的表现力,让画面充满趣味。
除了整幅纸面那或浅或深的梅红色。
“铭铭,这是你画的么?好棒呀,怎么丢到垃圾桶啊?"我蹲下把画拿到孩子面前。
小家伙见我喜欢,非常开心。停下手里的笔,认真看着我。
“可是妈妈不喜欢”
“为什么妈妈不喜欢呢?我觉得铭铭好棒呀"
"妈妈说,颜色不对,花草都是绿的"
哦,原来是同事嫌弃孩子的画偏离现实,给孩子矫正了。
"为什么铭铭的画是红色的呢?"
“就是红色的呀,你看”她把桌上的一块红色塑料片举到我面前。
我凑前一看,视野里确实只有一片红。
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们竟然是错的。
为什么世界不能是红色的呢?
在红色遮罩的视野里,世界它就是红色的!
一直以来,我们继承父母灌输的知识,也引导孩子去"正确"辨别这个世界。
花是红的,草是绿的,天是蓝的。
好像这就是唯一的可靠真理。
可是,当孩子用她特有的角度,提醒我们,在不同的视野下,看到的世界它就是不一样时,
我们这帮成年人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判断,舍弃孩子开辟的新角度,而蛮横引导他们走上规矩的道路,好像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事实是,我们剥夺了让孩子自由观察世界的角度,剥夺了孩子探索世界的新鲜感。
我们真的这么正确吗?
毕加索说:“我花了一辈子学习怎样像孩子那样画画。”
我想,这并不是大师的谦逊之谈,而是这件事本身更接近真理。
<2>
记得大学时我第一次上台表演话剧。
散场后,大家犹沉浸在刚刚掌声雷动的舞台上。
我一个人偷偷藏在角落,痛哭流涕。
回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在小学课堂上表演自己设计的情景戏。
还未演完一分钟,就被老师轰下讲台。
“你演的是什么?太差了!”他冲我大声咆哮,把楼板震得瑟瑟发抖。
我吓呆了,身体僵持着看着他,还有下面满堂喝倒彩的同学。
从那天起,我就再没碰过任何表演,害怕被人嘲笑和讥讽。
直到十几年后,自己鼓起勇气,重新拾起幼时的梦想,登上舞台,才收获了大家的一句:你能行,你最棒!
可是有多少人,在生命开始起跑的时候,就被一句粗鲁的训斥,而告别了本属于他自己的赛道?
有多少父母或者老师,能够真诚去鼓励孩子探索自己的兴趣,并大声鼓励他:你能行,你最棒!
而我们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却是,你不行,你最差。
你们总是说,隔壁家某某孩子考试屡屡拿第一,却没注意到他一个人孤独靠在窗口,羡慕地看着其他孩子在阳光下嘻戏打闹。直到十几年后,这孩子陷入人群瑟瑟发抖,笨拙应对社交关系。
你们总是轻易否决掉一个孩子的创意,却没注意到,他用竹筒巧妙设计的一个竖笛,只是想骄傲地演奏给你们听。直到十几年后,他羡慕地看着别人可以登上舞台,展示自己的音乐。
美国心理学家塞利格曼1967提出了“习得性无助”这个现象,指出因为重复的失败或惩罚而对现实无助或绝望。
多少父母或老师在日复一日中弹压孩子的激情,以至于他们只能蜷缩在你们设定的角落,打量这片世界?
是的,你们似乎总是对的。
你们给孩子灌输了一大堆的知识和价值观去应对这个世界,却从来没有教会孩子,如何面对自己。
因为从未真实面对过自己,我们总是在人生中慌不择路。
上大学不知道学什么专业,什么热门填什么;
毕业了不知道自己的兴趣在哪,什么赚钱做什么;
工作后徘徊于自己的定位,不知道空旷的人生在何处安放;
遇到另一个Ta,似乎只要有好感就行;
。。。。。。
佛洛依德认为,自卑、忧郁、孤僻,这些折磨我们一生的东西,也许就是在儿时某个下午的咆哮中,锚定了阴影。
我想,很多人肯定心有所感。
《盗梦空间》中,柯布在给费舍植入想法时提到:积极的想法,远比负面的想法更坚固。
但是现实中,多少教育者们在逆规律而行呢?
<3>
昨天我看了一遍《死亡诗社》,最让我动容的,是电影中基丁老师让安德森放开自我的一幕(注:该幕出现在电影55分13秒)。
安德森是一个性格羞涩的大男孩,就像你我一样,害怕表现自己。
基丁老师看到了这一点,决定采取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帮助这个年轻人放开自我。
在大声咆哮之后,安德森摆脱了羞涩。基丁老师顺势引导他去面对惠特曼的照片,闭目做诗。
于是一首优美的即兴作品诞生了。安德森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诗歌天赋。
而这样的场景,在电影中也屡屡出现。
比如,课堂撕书的一幕。基丁老师痛斥按坐标轴评估诗歌优劣的方法,告诉大家,诗歌是表达自我灵魂的。
操场踏步的一幕,基丁老师告诫同学们,要坚持自己的步伐,不要被别人动摇。
整部电影,基丁老师都在灌输一个概念: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引导人进行自我思考
而在现实中,我们很多老师只是充当一个数据线的工作。
把自己脑海中的陈旧数据库,以授课、考试、答题的形式,传输给自己的学生。
然而,我们都知道,知识总是短暂的,契合具体场景的。
有谁能在毕业三四年之后,仅凭记忆完成一道高中物体题?
10年前学的东西,10年后还有多少人记得?恐怕一年都够呛。
有人说,只要应试教育的现状还存在,这种事情难以避免。
我充分赞同,并且充分鄙视这个论调。
有多少老师假借应试教育之名,剥夺孩子主动探索的自由?
我还记得以前上学时,本来一周两节的化学实验课,硬生生被换成了化学自习课。
小学的体育课,也只是语、数、英的代名词。
前段时间,我在一席上看到了一个很棒的演讲,演讲者是北京市十一学校的历史老师魏勇老师。
在《历史课怎样开脑洞》这个演讲中,魏老师详细介绍了他是如何在枯燥的历史读卷中启迪学生的。
魏老师的课,彻底摆脱了传统意义上的灌输——考试的方式。而是积极引导学生,去看待历史,去思考历史,而不是去熟记历史。
这种引导、启迪的过程,我觉得远比装下几本历史大部头,更有价值。
我一直觉得,教育从来不是看向过去的,而是面向未来的。
知识也许会随着时间渐渐模糊淡忘,但是一段激动人心的探索历程,一个好的思考习惯,却是伴随一生的宝贵财富。
Oh,Captain,My captain!
那天吃完饭,我和同事慢慢聊起了教育孩子的话题。
同事问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指了指铭铭桌前一大摞的学习资料,说:看到了吗?这些资料,你能做完吗?
同事苦笑着瞥了一眼,摆摆手。
“把那堆纸减去一半,再减去一半!”
她满脸惊讶看着我,咂了咂嘴,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我收到了她递给我的一张画,就是昨晚铭铭丢到废纸篓的那一张。
小家伙听说我帮她“完成了”不少家庭作业,高兴得快把家给拆了。
我也非常开心,也许未来某一天,这幅画或许会陈列在某家博物馆呢。
记得以前有位朋友,刚做了奶爸。那天他在朋友圈写下了一段话,我觉得没有比它更适合收尾了。
”每个孩子都是完整而孤独的灵魂,我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引导他们踏上生命的旅程,经历这个世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