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对月饼并不嗜好,也不情深。
在我眼中,它与其他酥饼糕点无甚区别。都是一层面皮儿里装满了馅儿,团成圆圆成人手掌厚,至于味道么……山东大烧饼芝麻外衣下塞的是葱姜盐糖辣椒酱、还有各色香料,老婆饼金黄诱人的脆壳儿里有豆沙有糯米,甜蜜着呢,金华酥饼的酥饼里是油光直冒的肥肉和梅干菜,更别说我百吃不腻的千层饼只有翠绿大葱花做伴,味道也不输其他。一言以概之,地大物博的神州华夏,但凡是你想得到的吃法,都被先祖们率先尝过,甚至还将一些或诙谐或婉转的故事附着其上,千古流传。
论说故事,嫦娥奔月的神话在中国古典故事集录中也是一枚璀璨明珠,缠绵悱恻的爱情,爱别离、求不得的痛苦,是背叛还是误会?是阴谋算计还是情深缘浅?总无定论。
但是,嫦娥的清冷美,孤寂苦,碧海青天夜夜心,独守桂树饰明月,在千百年的口耳相传中愈发引人遐思。而一年中月最圆最亮的中秋时节就成了一年一度聊着嫦娥后羿小八卦,吃着烙着团圆和美印记的月饼,喝着象征丰收的桂花米酒。
还记得孩提时代,物质生活质量远远落后现下,月饼是节庆时最值得期待的食物。
大人们在桌上摆着白酒花生,还有大块烧肉和煎鱼,要是恰逢好运来临,还有烧野鸡块儿,这些都是过年才有的阵仗。四四方方的木桌中心是一圆盘,盘里的月饼堆叠成山峰形状,它们都还穿着浆白防油纸哩。
爸爸和叔叔们喝着小酒,白瓷小杯一盏盏,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划拳行着我永远寻不出逻辑的酒令。
快速挑拣三两口菜,趁着妈妈还没开腔,我抓起一个月饼就跑走了。背后是妈妈的唠叨(这孩子又不好好吃饭)和爸爸的劝解(让她去玩吧,小孩子,过节嘛……)。
小心翼翼沿着封边揭开油纸,手紧紧捧着,生怕酥皮的碎屑渣子掉下来,但是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小不一的白面皮块总是在拿起月饼的瞬间落了满身,都不敢起身,因着经验告诉我,一动就能绘出一副“稚子慌张抓雪花,张牙舞爪不得法”的图来。
当时的月饼,吃的最多的就数莲蓉和五仁,冰糖块,花生碎,杏仁核桃,还有不知是什么的绿色、红色“丝丝”,味道怪怪的,倒也舍不得抠出来丢掉。
有人说,五仁月饼是月饼界的奇葩,应该滚出去。当然,这是近几年的说法,十数年前,那才是大众口味,风靡南北。
记忆中的吃食,总是带着股儿甜蜜,更何况是孩提年岁?
后来,我照着大人们的习俗,每到八月十五就会吃上一两块月饼,有时是蛋黄,也有时是豆沙,水果,甚至冰皮……直到它从香甜变得平淡,从品种单一变得包罗万象,从阖家团圆的平凡到异地倍思亲的苦涩。
我对月饼并不情深。它是酥皮还是雕花,是五仁还是蛋黄,是甜还是咸,它的象征意义总是大于实际的。
在外读书的中秋节,没法回家。留乡工作的中秋节,没法在家。假期总是短得叫人还未睡着就醒了。回家的路长又长,外面的风景多姿又多彩……
我总是那么矛盾,在家时向往广袤天际,行走他乡又懊恼没能常伴家人左右。
今晚,我在开往长沙的火车上,目的地离家一千五百多公里。
行囊里装着几块从家带出来的月饼。
毕竟,异乡的月饼总是不好吃的,嚼干柴一般。
临行前,有朋友诚恳地说,明天吃长沙好吃的。千万别吃月饼,不好的东西,不必被传统屈服。
其实,有时候传统的存在,是情感的传承和寄托。
就像现在口味繁多的月饼——
大厨们就这般将酸甜苦辣咸,装进面团,送进烤箱,慢慢烘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