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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你把咱们放在柜子上面的那两个红色大皮箱子都拿下来。自从咱们结婚以后，总共也就没用过几回，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祁红梅催促着老伴不停地找这找那。
窦大彪慢吞吞地喘着粗气，有些没好气地扔了一嘴:“我说娃她妈，你能不能消停点？不就是想乘着五一节放假，闺女儿子们在家，你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掏给他们！”他想啊，我们这里离西安不远，也就是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坐高铁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呢，喇叭里就已经提醒到站了快下车呢！所以，千万别累着自己！
他又冲老婆喊了一声：“说你多少回了，就是不听话。一大早起来，又是买肉又是买菜的，这兴奋劲跟吃了枪药似的，有那么激动嘛？”窦大彪又想，在老婆眼里他与孩子们比起来，也就是个流浪到家里的要馍叫花子。用完了以后，能踢多远踢多远，一点儿温暖也感觉不着。成天使唤来命令去，稍有些脾气想发作，女大侠第一时间飞过来，揪着耳朵怒骂着各种调侃，迅速给掐灭了。真是让人无言以对，想当初谈对象之前，他可是闻名遐迩的厂区大彪哥，人见人怕。怎么遇上她，就腿肚子转筋走不动道，从此牡丹花下跪，做人也难受了呢！妻管严这名号背了大半辈子，实在是窝囊的让亲戚们都耻笑。
想到这里，他冲着老婆大喊：“你可不能再这么蛮横不讲理了，尤其是到孩子们跟前，可得给你彪哥哥多留几分薄面。不然以后坚决不放纵你这坏毛病，一定在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情况下，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你信不信？”老婆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
祁红梅美美地做了一大锅牛肉酱，这可是孩子们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下饭菜。腊月里挂的二十斤香肠要带上，扣碗子的红烧肉、梅菜扣肉、杂烩、带鱼等都已经在早点铺真空包装完毕，被整齐的码在纸箱子里。还有咱们这里刚上市的时令菜，比如乌龙头和香椿，阴沉和蒲公英，荠荠菜和五左点等等。面食里的三阳川挂面二十斤，姜黄馍二十个，猪油盒子二十个，油圈圈十个，岷县点心六盒，汪大黄萝卜丸子各二斤，炸洋芋片各两袋。特色小吃呱呱十碗，面皮十碗，擀面皮十碗，茶叶蛋二十个，糖油糕十个。看起来好几堆，可好像还是把啥东西漏掉了似的，心里很不踏实。自己这会正为满足孩子们枯竭的味蕾在绞尽脑汁呢，可老窦这个在紧要关头就爱掉链子的家伙，还在没油烟的闲事情上纠结。真是三天不打，皮肉就不舒坦，给个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姓啥。
“我说彪子，别虎了啊，老不正经，没个当爸的样。怪不得孩子们都不怕你，老小孩好人当上瘾了。没有你媳妇唱红脸，他们还能上大学读研考博，我看早就蹴羊沟边去了。”祁红梅想起，老大青春期逆反，动不动就把脖子一歪，说要去浪迹天涯。他哪是我的对手，先爆捶一顿。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从道理上给讲透，他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说，还从此更加发愤图强。
看看，得抓住他们每个人的特性，别一味的讨好，那样肯定是会出乱子的。尤其是现在，咱们要去看孩子，不得多拿些土特产，不然这老脸往哪里搁。要是让儿媳女婿看着寒碜，那对咱们儿女来说，脸上也不怎么有光不是？祁红梅破天荒地压下了波动的火气，决定回来以后再老账新账一起算。这会还是把老头子先哄好为上，这家伙一贯爱吃软柿子，还老没记性。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农奴翻身把歌唱，蔫了把吃的，嘀咕着听不清地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问起来就躲躲藏藏的害羞，真是长不大。
老窦看着已经快塞不下的皮箱摇着手说:“我的妹啊！算哥求你了，可别再装了，这重量恐怕得有二百斤了吧！还让你男人活不活了，我可快七十三了，正在梗上转着呢。你这家伙来个大山压顶，老伴就得驾鹤仙游去了。”祁红梅没好气的回道:“就你娇气，又不让你搬，以为自己是哪棵壮葱呢？快去，把水壶都装满纯净水，半路还要泡茶呢！”
皮箱实在是太重了，加上行李箱和大小一堆各种手提袋，估计足足有好几百斤吧！窦大彪一脸苦相地对着这一地的物件，有些提心吊胆地问道:“掌柜的，你这是要搬家吗？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看咱们两个能搬得动吗？”
祁红梅拿着一大张清单思索着，看还有什么没惦记上的东西。听老头子一直唠叨着东西多带不了，就不无得意地说:“你这家伙，就爱当宅男。现在只有你想不到的，可没有人家做生意的服务不了的。只要一个电话，物流公司业务员上门办理。你看着很多，可在人家专业跟前，那还算是个事呀？不仅费用低，效率还很高。在那边有配送员，会按详细地址准时送到家里的。你还是别操闲心了，赶紧把身份证拿好。我这会就联系他们提货，咱们也该出发了，孩子们都打了好几通电话了。”
轻装出发，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老大窦爱国家。大儿媳和两个龙凤胎孙子打扮得很工整，在门口煞有其事的努力扮出可爱的笑脸。正常点不好嘛，非要搞这么多古灵精怪的洋形式，看着都不伦不类。喝了几天老外的墨水，做个啥也要弄点罗曼蒂克范。也难怪，生活就得要有仪式感，不然像咱们追求的平淡才是真，对他们来说，就像吃碗浆水面，要菜没菜，要油没油，清汤寡水的就是清热泻火。
老大还是一贯的沉默寡言，和他爸一个德行。幸亏娶到的媳妇很通情达理，不然，准得吃不少暗亏。倒是孙子们很可爱，怎么看都爱不够。拉着他们的左手和右手啊，当奶奶的这心情，一下子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快快快，让奶奶亲个够，这才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一大截。看来营养是跟上了，那学习最近抓得紧吗？奶奶知道你们很聪明，从小到大在各方面都很自觉，可也不能骄傲自满呦！
正掏心思着热烈讨论时，老二窦爱菊已经在门外开喊了。这女子从小到大就是个外向型性格，不但脾气暴躁，而且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跟她爸窦大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只是老爷子更希望老大能有这霸气，才对得起祖坟上疯长的那一堆蒿草。但是老天爷总是跟你对着干，越是想得美的各种事情，越就朝反方向来。让老家里的人说起，就是你娃在平时干的事情上没积累下福报。仓库里没有余粮，自然花销起来就不够。做人也是一个样，当善人可要比做恶人路宽得多。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觉得自己都了不起的很，非要把灾难遇上了，才愿意相信祖先们说的话。
窦大彪跟二女子窦爱菊进行了简短的别致问候礼，就问她中午饭吃了没？准备把爸妈领上到哪里去玩？窦爱菊苦着脸说:“爸，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今年咱西安人多得不得了。我就不说别的地方了，单说我停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的那辆小轿车。本来打算开出去加满油回来好用，结果才开到小区门口，就彻底出不去了。保安说，巷道里塞满了各种外地车，这会子正联系交管来挪车呢。只要有点缝隙，就给你插着进来放下了，连个联系电话都不留，实在是让他们很难做。看看，就这么火爆，还有吃的，这会牛女娃不多说。不然您二老又说我是个吝啬鬼，舍不得请爸妈吃顿饭。这会子咱就走，您女婿这会正在酒店门口排队呢！”
祁红梅人到没多一会，托运的行李就到了。等签收道谢后，就让老大老二孙子们往屋里搬。大儿媳心疼地说:“我的好妈妈呀！您还是这么放不下爱国，生怕他在外面受委屈。这么多食物，都够吃到年底了。再说，咱们平常基本不在家吃饭，爱国和我因为工作太忙，要么点外卖，要么工作餐。您那两个孙子寄宿制，一星期也就回来换洗个衣服，跑出去川菜牛排的猛解馋。他们这一代人，对您带来的物品没概念，估计也接受不了的。”
窦爱国温言温语地轻轻道:“小婉，就你话多，这可是我妈的一片心呐。你不知道她老人家自修的强迫症呀？不把咱家的三开门冰箱塞满了，这操心劳神的念头就放不下来。说心里话，虽然吃不了这么多，可看着每一样，都是甜蜜温馨的无穷回忆。咱们家的小馋猫，对那些小零食，还是很喜欢的。”
窦大彪出门之后，就彻底恢复了往昔的雄风，这会接茬道:“你当老大的尽想啥呢，还放到你家，就都是你的了。那我家小棉袄的吃食，就让你一爪子全打去了？小心爱菊揍你呦，这几十年了，她的捶捶面，你可没少吃。爸知道你让着她哩，可也不能太放纵她。”
祁红梅笑着说:“早就给你们分好了，一人一份，不偏不倚，都是妈的心头肉，才不给你们落话把呢！”窦爱菊撅着嘴道:“妈，我有那么小心眼呀！每次您送过来的东西，哥嫂没时间吃，都拉我那里去了。倒好像是您女儿整天闲着没事干，就等着吃您送来的家乡味呢！”爱国忙接过话茬:“二妹，幸亏有你连续消化，不然爸妈那么老远费心思运过来的吃食，准得在我这儿放发霉了，那可就太对不起爸妈的一番辛劳了。”
时间指向中午十二点，窦爱菊女婿的电话还没有打来。窦爱国说不等了，咱们一起下去排队，正好还能聊会天。可真到了地方，面对门口一眼望不到边排队等候吃饭的人们，一家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慌。问了门口的服务生，说至少得三个多小时吧！老头老太太一听，就不愿意了。坚定地说，走起，咱们还就不信了，今天找不下个饭馆，吃顿团圆饭。可心气高是好事，备不住节假日的人气，超乎想象的高。所有卖饭的地方都爆满，人山人海地拥挤。别说想买口吃的，就是想找口水喝都难。
一家人手拉手走了足足有好几公里路，可到处情况都是一个样。这时，四个孩子们说饿得快不行了，已经有头昏眼花的症状发生。祁红梅振臂一呼，说道:“全体一起跟我走，回爱国家，咱们撸起袖子加油干，自己做着吃。我还就不信了，咱们能抱着一大堆粮食饿死不成。”其他人立即响应，本来早点也没吃多少，这会扶老携幼的一大通走，早已经人困马乏地睡眼朦胧了。
当全家人躺在舒服的沙发上，吃不吃饭的，最起码很安逸。不用在太阳下来回觅食，这已经是最大的骄傲了。大人们稍事休息，就直奔厨房。老大烧水，老二摘菜，女婿收拾，大嫂下面。当一碗碗热气腾腾的三阳川挂面端上桌的时候，新麦面的香味弥漫四周，所有人的味蕾欢快地迎合着香味，不由自主地吞咽起口水。祁红梅拿出自己亲手做的牛肉酱，每碗都舀了两大勺。窦大彪把焯好的油菜各放了几根，还没等说些吉祥话呢，孩子们已经欢呼着大喊:“爷爷奶奶万岁！”然后香油一点，酱油醋一调，油波辣子一浇，胡乱拌了几下，已经开始风卷残云了。
这顿饭，据饭后所有人点评，是今年以来吃得最香最幸福的一顿饭。将永远铭刻在全家人心中并载入窦家日记本，永久保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