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
在中国的传统里,冬至的重要性是仅次于春节的,所以很多地区冬至日要吃饺子。因为对古人来说,冬至是一个阴阳相交的时节,这一天阴尽阳生,这一天过去昼夜长短开始逆转。所以这一天,是一个极富哲学感的日子。
但这种哲学需要人的洞察。冬至是交九之日,对于北方而言,这一天意味着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即将到来。人们收敛一切的活动,开始准备熬过这一年余下的这些苦寒的日子。熬,是最消耗人的意志的。人在熬的过程中,很容易丧失自己奋斗的意志,沉溺于现状。只有那些有洞察力的人,才能够从这漫长的寒冷中看到春日的端倪,从而让自己始终抓住希望,保持旺盛的活力。
在我们这么一个喜欢诗的国度,冬至这样一个日子必然也少不了被人吟诵。杜甫有“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宋代的朱淑真有“黄钟应律好风催,阴伏阳升淑气回。葵影便移长至日,梅花先趁小寒开。”其实也都是在说冬至这日的辩证。
当然,这样一个有趣的日子自然少不了故事。一个大家都比较熟悉的大概就是《三国演义》里面“借东风”这一出了。诸葛亮装神弄鬼借来的东风,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算到冬至日后长江一带会刮几日东风而已。就像草船借箭里面他对鲁肃说的,“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大家看《三国》多去感叹孔明的神机妙算,但不知几人能够洞察到,支持这神机妙算的,正是孔明超越常人的渊博学识。
前几天听《伯凡日知录》讲格局的问题时,吴伯凡老师提到过朱元璋最后决定先打陈友谅还是先打张士诚的故事。朱元璋力排众议决定先打强敌陈友谅,是因为他判断出张士诚这个人“器小”。我们回过头来看周瑜和诸葛亮的故事,周瑜一次次设局想要陷害诸葛亮,最终也是因为周瑜“器小”一些,只是担心未来诸葛亮会给己方造成的危胁,没有站在一个更大的格局上,看到与孙权与刘备合作的重要性。
现在学《易》和《老子》的人很多,大家经常会讲一些阴阳、动静和祸福。但是,在这个二元相生的明局下,其实是“三足鼎立”的暗局在支撑。就像《文心雕龙》里说的“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为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天地是二元相生,人则是平衡天地的那个第三方,于是有了三才。我们喝茶时用的盖碗,其实也是表达了“天”“地”“人”相合的理念。又比方说,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质与文的二元制衡,但是实际上文与质的平衡是由一个没有出现的第三方——“礼”来进行约束的。
回到历史中来看的话,三分的状态也不只刚才提到过的三国和元末。比如说,春秋末年的韩、赵、魏三家分晋,又比如唐初的李、窦、王三家势力对峙。一旦三个平衡的势力变成了两股,那么剩下的两家的争斗,局势也很快就会明朗下来,最后变成赢家通吃。就好像楚汉争霸,看起来似乎是项羽和刘邦的两股势力在争斗,其实并不然,楚汉相争的明局下,是楚、汉与那些附庸在汉下的其他势力的三足鼎立。最典型的就是韩信,虽然是与刘邦站在同一阵营,但是他的军事实力实际上可以看做是独立于刘邦的。一旦项羽势力被消灭,韩信与刘邦的势力是分离的这一本质也就渐渐浮出了水面。所以最后刘邦毫不留情地斩杀了所有外姓势力,传下了“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的白马之盟,从此刘氏一家稳坐江山。
回到冬至,我们从明面上看,这一天阴阳相交、昼夜相转,似乎是四季只是二元相生。但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阴胜阳、阳胜阴与阴阳相等的三者交替、何尝不是昼长、夜长与昼夜相等三种状态的轮替呢?所以当我们走过了冬至这一天,就应该感到充满期盼,因为这个冬天,我们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都是春天的序曲。
在古代,冬至这天除了会有一些仪式性的庆祝外,人们还会拿出各式各样的九九消寒图,每天勾画一番。看着剩下的空白,便知寒冬所剩越来越少,对于春日的期盼也会更胜前一日。
这便是生活的情趣。这情趣并不见得要有呼风唤雨的权势才能获得,也不见得是要有金山银山才可以创造。这情趣,来源你对于生活的热爱,只有你能够创造出一个立足之地,来对那些快乐与悲伤、喜悦与愤怒、幸福与不幸进行制约时,才能够得到的乐趣。这情趣,叫做智慧。
所以,别只顾着看别人的生活了。因为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与你一样,一起从这冬至日出发,熬过这数九寒冬。让自己好好地感受自己的过去,好好地体验自己的现在,好好地创造自己的未来。
冬至日,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