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4年9月,苏轼调任山东密州,此前一站,是繁华柔美的杭州,而密州,却是一个主要长桑麻和枣树的、很穷的县份,这里与杭州天差地别。
苏轼刚到密州时,写下一首《蝶恋花·密州上元》,他在词中写到杭州与密州两地上元节的鲜明对比,一个热闹繁华,一个寂寞清冷,这无疑是他刚刚从杭州来到密州时的心理写照: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不仅如此,密州还总闹蝗灾,苏轼在这里政治失意,生活也贫困,甚至落到了三餐不继,常跟人到古城废圃中采杞菊果腹的地步(《后杞菊赋》)。然而,在密州仅仅两年,苏轼却写下了其后世最广为流传的数篇经典佳作。
1075年元宵后,他写下悼亡词中的巅峰之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同年,写下其第一首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可谓是开“南宋爱国抗战词之先声”;1076年中秋,因为想念子由,写下寄远词中的千古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可以说,我们上学时在教材上看到的苏轼词,几乎都是从他到密州后才开始创作出来的。
而在密州,苏轼还有一首词也尤其值得关注。在此词中,能见出苏轼后来词中的旷达,其超旷词风在此词中已见端倪,尤其收尾的最后五字,更激励鼓舞无数人,这便是1076年暮春苏轼所作的《望江南·超然台作》。
《望江南·超然台作》
北宋·苏轼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在任密州,苏轼命人修葺城北旧台,并由其弟苏辙题名“超然”,取《老子》“虽有荣观,燕处超然”之义。超然台筑在密州北城上,登台可眺望全城。词题为“超然台作”,词中也流溢着超然之情。
词人写暮春,开篇即写“春未老”,和风吹拂,柳丝轻斜。登上超然台望去,映入眼中的是轻柔地绕着半座城池的护城河,满城内处处是盛放的春花。烟雨濛濛,笼罩城中,润着千家万户。词的上片,写景,春风,柳树,春水,春花,春雨,一派生机,应和主题:亮眼的春色,还未老去。
在这样的春光里,词人在想什么呢?下片转入抒情。下片首句点明时节,是在寒食节后。古时为纪念介子推,从寒食节起,禁火三天;寒食过后,重新点火,称为“新火”。词人此时酒醒,却转而叹息。
然而,其低沉情绪只在这“酒醒却咨嗟”五字中能找见,后面几句,词境转入超然旷达。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就不要在老朋友面前思念故乡了,且点上新火来烹煮一杯新茶吧!作诗饮酒都要趁这美好年华尚在啊。词人是在为摆脱思乡之情所作,但结合他此时的人生际遇,我们能从中读到的却更多。
苏轼此时,已然是42岁的年纪,家难回,志难舒。然则,这天光,这年华,却仍是春还未老时。人须要振奋精神,不为外物、所处之境地所累,以超然的姿态去迎接新的变化、新的生活啊。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这样评价苏轼的密州生涯:“这是苏东坡最难过、最沮丧的一段时光;说也奇怪,这位大诗人在最难过的日子却写出了最好的诗歌。”
苏轼此时,已经有了安详平和与顺时知命的心境,更为洒脱,我们大多人所认识的那个苏轼,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我们都会迎来新的变更,新的气象,新的际遇,且将“诗酒趁年华”,开启新的征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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