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园风波

郝彩云从枣树林出来,那颗心扑嗵扑嗵直嘣哒。刚才听人说,她亲叔伯兄弟郝黑虎今日释放回家。彩云向伙伴们交待了两句,要亲自去接弟弟。

心有急事走得快,彩云不知不觉已来到家门口。她伸手刚要推门,突然身后有人急促地喊了一声:“彩云!”

彩云扭身这么一看,一个小伙子喘着气,双手叉腰,怒目圆睁站在面前,气哼哼地质问道:“彩云,你要把黑虎接到咱们承包组?”

这小伙子是谁呢?彩云的上门女婿,姓林名少勇,彩云不由得噗哧乐出声来,反问到:“咋,你不同意?”

“我坚决反对!”林少勇把拳头攥得咯吧响。

彩云微微一笑说:“那么我要是坚决收留他呢?”

“那好吧你要他别要我,要我别要他。我和他是冰炭不同炉,水火不相容。我不能让这个家伙污染了我们承包组的名誉,我不能让别人笑话我们没骨气!”

彩云把脸一绷说:“你那不是骨气,是小气,是赌气,是不为党的政策争气!”

“哼!我小气,你大气,不用讲大道理。我还是问你一句话:你是要我还是要你那臭名远扬的弟弟?”

“要你,也要我的弟弟?”

“哼,没那么便宜,我马上带领伙伴们退出承包组。”林少勇说着,甩开大步向村口走去。

彩云大喊一声:“你给我回来!”

“你好好想想再说吧!”林少勇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回分歧

彩云和少勇在小学时就是同班,彩云是班长。少勇是班里有名的调皮大王,平时谁都不怕,就怕这个当班长的郝彩云。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佩服彩云有主见,敢说敢为。有一次,班里召开忆苦思甜会。这种会在那个年月是家常便饭。同学们整天像背课文似的背那千篇一律的发言稿。忆苦会刚开半截,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嗨!你们快看!”大家一瞅,郝黑虎举起同桌林少勇的一幅画,画了一排大枣树,绿叶、红枣、古铜树干,活灵活现全是用蜡笔点了色的。同学们一看,齐声叫好。这一下,整个会场的气氛全乱了。老师气得直拍桌子:“林少勇,你站起来,当场检查!”

林少勇既不说话,也没站起来,只是翻了翻白眼,意思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就在这个节眼上,郝彩云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师,我对林少勇这幅画很感兴趣。我们这儿是产枣儿区,我们长大了用我们的双手,用我们学到的科学文化知识,来改变山村贫穷的面貌。让山村的枣树就跟少勇同学画的那样,结出甜甜的大枣,这不正是思甜吗?老师,咱们全都吃上甜甜的大枣时,不比整天忆苦更有意思吗?”

这番话,竟把老师讲住了。由于对枣树的共同爱好,他们俩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了。两人同时念到高中毕业,一齐回到他们的山村——郝家屯。

当时,郝家屯的大队长叫郝中保,是彩云的亲叔叔,在大队枣园看枣的是大队长的夫人,彩云的亲婶婶,名叫赵青姣。每年到了收枣季节,再另派一个人当她的助手。今年该派谁呢?不知是人们懂得心理学,还是对血统论有研究,彩云上工第一天,这看枣助手的美差就落到她头上。这一下,把彩云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和少勇在学校时就发誓:用勤劳的双手把枣园描绘得更好,要用学到的知识改变山乡面貌。没想到,这第一步就如愿以偿,她能不高兴吗?虽然少勇不来枣园,但她相信,凭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少勇从小对枣树的迷劲儿,少勇一定会支持她的。

彩云上班第一天,就在枣园口处插上了两块大木牌。一块上写着“护林公约”,章章条条写的清清楚楚;一块上写着“看枣人守则”,一字一句说的明白。第二天清晨,党支部书记郝长青拾烘路过枣园出口,就直劲夸奖:“这才是主人翁的姿态哪!”两块木牌往枣园这么一栽,,就像两个威严的哨兵把住了大门。

赵青姣可是老大的不痛快。心里话:“你这小妮子,上台就想夺权还是咋?往年派的助手,哪个见我这个大队长的太太不是猫见了老虎似的,我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我说白他就不敢说是黑,你彩云可倒好,上手就给我个下马威。哼,这还了得,我要不想法打打你的火气,你还想翻天哩。”

第二天,赵青姣坐在枣凉里,翘着腿绣着枕套,正盘算着如何教训彩云呢。彩云可不知道,她两盯着枣树,若有所思地问:“婶婶,你说枣树为什么结枣这么稀,而且还有这么多早落呢?”

嘿!你说这事巧不巧?赵青姣想发火正无处开口呢,彩云倒先叫了板,她那话还能好听得了。赵青姣把眼一斜,嘭嘭嘭,用手指掸了几下绣花绷子,不冷不热地说“呦。咱这老大粗可不懂那大道理,哪比得了摆文弄字的洋学生。反正旧山流旧水,多年就是这样儿,咱也没有办法。”说罢,支儿,支儿,又一针一针地绣开了花儿。彩云皱皱眉头说:“婶婶,那咱们就不会找找原因,想想办法改进改进管理方法?”

赵青姣不耐烦,把眼又斜了一下,说道:“瞧你这闺女,越说越玄乎,俺这半老四十的人了,斗大的字不识半升,还指望着当枣树什么家的呀?嗨,凑合着挣碗饭吃就算了。”说吧又低头绣她的花。

眼看太阳当顶,时近正午,青姣忽然站起身,就像刚才什么争论也没发生似的,亲热的喊道:“云云,快回家吃饭吧,我在这儿看着。”

彩云见婶婶的脸从阴转晴,也满脸赔笑说:“婶婶,还是你先走吧!要不叔叔他们回去吃不上应时饭。”

赵青姣嘻嘻笑着说:“这闺女倒会心疼人。告诉你吧!我早晨就把饭做好焐到锅里了。啥时想吃都现成。快走吧,你妈光等你这个宝贝闺女呢!回去吃饱喝足,有啥事办清了再来,放心吧,婶婶就是这么个直肠子,说了道了就没事,快走吧!”彩云心里有急事,也不推辞,就把捡起来的半筐烂枣儿倒在大石板上晾好,说声:“婶婶再见。”转身向枣园出口走去。

郝彩云离开枣园不过十分钟,从左边山路上叮铃铃飞来一辆自行车。骑车人五十出头,上穿漂白衬衣,下穿灰色长裤,头戴一顶大草帽。他下个坡儿,拐个弯儿,直奔枣树林而来,赵青姣一看两只眼顿时迷成一条线,嘻嘻笑着跑上去,娇声娇气地说到:“高书记,你来啦?我还到没给你捎到信呢!哎呦,急得我心呀,都快蹦出来了。”

高书记四下一望,低声问道:“不是说又给你派了一个助手吗?是谁呀?”

“嗨!别提啦!是中保她侄女。原先我想,抓起灰来比土热,她好歹是个晚辈,怎么也得听我的。谁知是个刺头。我惦着你今中午要来,早点儿把她打发走啦。高书记,走吧?”

赵青姣领路,高书记推车进了枣林暂且不表。回头再说郝彩云,从枣园出来没走多远,正碰见林少勇和一群小伙子们嘻嘻哈哈地推着小车走过来。彩云招招手,大声喊着:“少勇,快点儿,我找你有事。”那群捕风捉影的调皮鬼挤眉弄眼的喊到:“少勇哥,你去吧!这就叫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好朋友得沾光。彩云姐当了看枣儿官。你想吃枣儿不遭难。嘿!八成是来给你送红枣来了。”说罢大伙儿加快脚步走开了。

林少勇慢腾腾地走到彩云面前,冷冷地问道:“看枣官儿,有何吩咐?”

彩云本来一心想着枣园,一听这话,犹如迎面泼来一盆凉水,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话不由心地问道:“你们拉小车了?”少勇把头一摆说:“嗨!咱无权无势,不拉小车干什么?哪像你有个当大队长的好叔叔。”

“少勇你别刺人好不好?我想让你帮帮忙,研究一下治理枣园的具体措施。”

“哼,得了吧!咱现在啥都不想,只想着早找老婆,早生儿子,儿子长大了早当官儿,一家两院都跟着沾沾光,最起码能当个看枣儿官,亲戚朋友想吃枣儿也不用掏钱。”

这连讽刺带挖苦,气得彩云圆睁杏眼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侮辱谩骂人!”

少勇把嘴一撇说:“嘿嘿,嫌挨骂吗?好办?和枣园一刀两断,安安生生回生产队当社员。”

“偏不,我不但不和枣园一刀两断,而且让你一起帮着干。”彩云刚把自己的想法说个头,林少勇就仰脖哈哈笑道:“热心的科学幻想家,别苦费心思啦!告诉你吧,我可不想染那污水。嫌枣园枣子长得少吗?它一个不结才好呢,免得那些人大袋小袋的送人情,搞交易。”说完把头一摆,推起小车就要走。彩云上前抓住车帮,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吧!即然你这样不理解我,咱们也只好各走各的道。不过我可告诉你,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即使现在有些人把枣园看成大染缸,我也要跳进去把它刷洗干净,换成一缸清水。”彩云说罢放开车帮就走,连头也不回。到家里匆匆忙忙扒拉了两口饭,找出那本《枣树管理常识》,又奔向枣园了。她这一来不要紧,这场戏可算唱热闹了。

彩云来到枣园,不见婶婶的影子,张口刚要喊叫,突然又把嘴合上了。为什么呢?因为她听啪啪地打枣声和赵青姣那甜甜地说笑声:“高书记,早十天我就给你看准了,这一溜五棵熟得最早。哎,高书记。去年你也是要的这几棵树上的吧?”

“嗯嗯,这几棵不但熟得早,而且虫蛀少,我那小儿子可爱吃了。”

“呦,是吗?那你就多装点儿。”

啪啪,啪啪!打枣就像打了彩云的心,她抬脚刚要冲进去,又听见高书记的声音:

“行了行了,快点拾走吧!要不,一会你那侄女来了……

高书记还没说完,赵青姣又娇声娇气地开口:“嘻嘻,高书记,你真会开玩笑,在你们那官场咱挂不上号,在咱这儿,吃几个枣咱还能做主。哎!高书记,我家黑虎到社办厂的事能办成吗?”

“嘿嘿,你放心吧!一句话的事嘛!回头我向厂长打个招呼就是了。”

彩云直气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她定了定神,心说:“婶子呀!你管枣树是外行,送人情,拉关系可是里手啊!怪不得群众对你有意见,就是骂你七七四十九天也应该。谁让你用大家的东西做交易呢?今天遇到我郝彩云,不管是天王老子、玉皇爷、咱们按原则办事。”彩云想到这儿,背身靠在一棵大枣树的后边了。

高书记可不知道半路上还设着一道岗呢,他带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美滋滋地走了出来,腿刚要上车,啊!车子怎么原地不动了。他扭头一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留着不高不低的短发,鬓角刷齐,衬一张不胖不瘦的脸儿,带着怒气;两只不大不小的丹风眼,有神有威;两只不粗不细的小手儿,干活儿有力,她双手紧紧抓着布袋角。高书记可不认识郝彩云,大大咧咧地开个玩笑:“咋啦?大晴白天劫道呀?”

彩云柳眉一挑,厉声说道:“不是劫道,是捉贼!”

好家伙,堂堂的公社书记说来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他能受得了吗?那横劲儿呼的就上来了。他把眼一瞪狠狠地说:“谁是贼?”

彩云双手叉腰,义正词严的说道:“随便在我们枣园里弄枣者,就是贼。”

两人正四目相对,赵青姣从枣树林出来了。她刚刚打扫完“战场”出来了,遇到这种场面不由得暗暗叫苦。她眼珠骨碌碌一转,把竹杆一扔,满脸堆笑的跑了过来:“哟,咋这么巧呀?高书记,这就是我的侄女彩云,彩云呀,这是咱们公社的高书记,听说你来当我的助手,特意来看看,高书记还说,社办厂要找一个广播员,你要愿意去,他一定尽力而为。高书记是不是这个意思呀?”

高书记心里话:赵青姣真是吃着荆条拉荆篮——肚里会编呀。如今也只好顺水推舟,点头应付说:“是是,就是这个意思。”

彩云微微一笑说:“那可要多谢书记的一片苦心喽。不过这广播员的差事我不干了。”

“那好办,以后有什么的工作我结记着点儿就是了。我和你叔叔老熟人了,用不着客气。”

赵青姣一看气氛有所缓和,趁急说道:“高书记还有公务在身,改日有空再谈吧!”

“对对,彩云有空到我们那去玩。”高书记说罢,嘿嘿一笑,推车就要走。彩云抓着那布袋角可没放。她不紧不慢地说:“高书记,你说,是我跟你到公社过秤还是到我们生产队过秤?”

赵青姣一听这话,那脸刷的黄了。她把脸一瞪说:“彩云,不是早跟你说清了嘛,这是公社的高书记。”

“正因为是高书记,才应该这么办理。”彩云把手一挥说:“护林公约上写的清清楚楚,任何人在枣园弄枣儿要论斤照价交款。高书记是共产党的干部,更应该做遵纪守法的模范,怎能做损害群众利益的事呢?”

这话说的嘎嘎崩崩,字字落地有声,句句像小榔头儿似的,高书记的脸由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最后啪的一声把车子支了起来,噌噌解开口袋绳,把两个角一提,嗵的一声把布袋扌周了个底朝天,哗——那红光闪亮的枣子全都倒在地上。他把布袋卷巴卷巴,往车后架上一夹,推车就要走。赵青姣急上前拽住高书记的车子说:“高书记,这枣是我送你的,一切后果有我承担。来装枣儿。”说着,伸手夺过布袋,抢前一步,把布袋一伸就要装枣。彩云上前拦住说;“婶婶,你把款交了,这枣送给谁都行,不交款,一个也休想拿走!”

别看赵青姣平时能说会闹,碰上彩云这个咬死理的,她是一点儿辙也没有。干脆把眼一瞪,拍着胸脯叫道:“这枣我是非送不可,不服气你就到大队告去。来装枣儿。”

彩云也寸步不让,“我是队里派来的看枣员,严防枣子流失是我的任务,不交款想把枣子弄走,没那么便宜!不服气咱们到群众会上评评理。”

高书记一看,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若有干部、来到现场,不更丢人现眼吗?干脆,鞋底抹油——溜吧!可这样走心里又憋得难受。索性抢过布袋又冒出一句:“算啦,算啦!离了你的枣子照样儿蒸糕。”

一见高书记骑车走了,赵青姣怒气冲冲地朝彩云嚷道:“咱们骑着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第二回风波

郝彩云到枣园,头一天插了两块大牌子,第二天和赵青姣干架,第三天就被撤了下来。她接到通知。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暗暗埋怨:叔叔啊叔叔,你好官僚啊!明明是婶婶她做错了事,你不但不批不撤,反而把火气冲我发泄!为了冲破你的“枕头风”我要和你当面鼓对面锣的讲个清楚,弄个明白。想到此,拔腿要找郝中保去。

彩云妈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知道女儿的脾气,行得直,站的正,说到做到敢作敢当。她怕女儿和叔叔争吵起来,两家关系破裂。所以急忙上前拦腰抱住彩云,满脸泪水劝说道:“妮儿啊!你听妈一句话,这个是非千万找不得呀!农业社里活计有的是,咱不矬是细,不瞎不拐,啥活不是一样干啊,非干那看枣的差事儿?再说,没有你婶子那两套,你在枣园还不是活遭难吗?”

这娘俩还没说出个上下,偏偏林少勇从门前路过,本来彩云被撤,他心里已经愤愤不平,又加上他昨天中午给彩云的话头,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后悔自己不该把对一些干部搞不正之风的怨恨发泄到彩云身上,这会儿听见娘俩哭哭闹闹,他连忙走进来劝说两句,谁知直肠子人不会说弯弯话,一开口便说:“你看看怎么样?我说那地方沾不得,你非充好汉不可!昨天中午要是自动辞了职,今早上还至于让人家把你给撤了么?”

彩云松开紧咬的嘴唇,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要是昨天中午自动辞职,就体会不到这不正之风的严重性。见困难敢上,总比见困难就要躲的人要强吧!哼,我可不是那好捏的面人,没人相帮,一个人也跟他的错误斗到底!”林少勇被彩云顶的干咽了两口唾沫,只好没趣地走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有一天中午,彩云妈正做午饭,郝中保怒气冲冲进来了,脚跟还没站稳,就亮开嗓门喊道:“彩云呢?给我把她叫出来!”

郝中保双手叉腰,拧着脖子问道:“嫂子,我问你:自从我哥去世以后,你说我哪一样事对不起你们娘儿俩?”彩云吗被问得莫名其妙,大睁着眼睛忙说:“她叔叔是说什么呀!嫂子多咱说过你对不起俺们呢?”

“你没有说,可你那宝贝闺女早这样做了,不信,你看看。”郝中保说着:嗖!从兜里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在彩云妈的鼻子尖上连连摇晃着说:“咱郝家出英雄啦!亲侄女翻脸不认人,向县委写信告他的亲叔婶啦!”

彩云妈一听这话,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嘴里还不停地数叨:“我的天呀,这事儿我咋一点也不知道啊!”

“妈,你要是知道了,我这信还写不成呢!”不知啥时候,彩云已经站在了母亲身边。她柳眉一挑说:“叔叔,信是我写的,有意见你就冲我来吧!平时你和婶待我们都不错,我们永远也忘不了。可这是公事,我们又怎能凭叔侄感情就不顾集体呢?我向你反应情况,你不理。我向你提建议,你不听,是你逼得我向县委写信的!”

“好吧!那咱就公事公办,你也别怪我这当叔叔的不客气!”郝中保愤愤地吐口唾沫,转身就走,彩云紧拉慢拉没拉住,倒被他给甩了个趔趄。

彩云向县委写的信,怎么到了郝中保手里呢?郝彩云被撤以后,真的找叔叔提出意见,当面表明:“我不在枣园可以,但枣园的漏洞不堵,管理方法不改,集体财产受损失,全村人都会吃亏的。”郝中保认为彩云被撤找理由,根本听不进去。彩云心想:“你不说理,总有说理的地方。她连夜给县委写信反应了情况。这封信寄到县委,县委加了批示,让公社书记有关干部根据实际情况妥善处理。信转到公社,高书记拆开信一看,只惊得张开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他咚咚咚地走到门口,又踏踏踏返回桌边。伸手拿起笔,在信封的背面写道:“对到处发黑信,扰乱社会治安者,必须严肃处理。”高书记把信和他的指示一起转到郝家屯大队,这下郝中保好像拿到了上方宝剑。在彩云家叔侄俩伴了几句嘴之后,他亲自组织召开了群众大会,会上他手举着那封有高书记指示的信,大声喊着:“哈哈,咱们大队出能人啦!伸黑手、发黑信,诬告党员干部,张口闭口承包。这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可惜你胆子不小,本事不大,哼,孙猴子七十二变,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怎么样,这信又转到我手里了,有本事你还告去。”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要有什么事情发声。就在这时,彩云从从容容地站起来说道:“大队长!”

这一声把人们都叫愣了,心里话,你这闺女是咋啦?怎么不叫叔叔叫大队长啊?这里面有个原因:郝中保今天召开群众大会,是以大队长的身份公开处理向县委去信一案的。彩云这是公事公办,她并不想得到叔叔的恩赐,所以就开口就叫大队长呗!

“大队长,你别口口声声说诬告好不好?事大伙都知道,信是我亲手写的。既然落在你手里,就拿出来当众念念。让全体社员评评哪一点儿情况不实。”

彩云这一番话,就像在滚开的油锅里撤了一把盐,整个会场顿时热闹起来:“对,好话不背人,背人无好话,既然人家本人同意,就当众念念吧!”

群众要求越强烈,郝中保心中越着急,他本想杀鸡给猴看,谁知事越闹越大。群众不但不买他的帐,而且全向着彩云。他敢公开念信吗?只见他眼珠子一转,装着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念,我没那个闲功夫!有本事你还写去”说着,嚓嚓把信撕个粉碎,唰——废纸屑顿时像雪片飞了满地。

彩云一看,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撕,你撕,你有权撕,我就有权写。我还要向党向人民如实反应我们郝家屯大队的奇闻怪事!”

郝中保把桌子一拍怒喝道:“你写,你写检查吧!我今天当众宣布:不但撤你的职,还要停你的工。老老实实给我写检查。”他用眼睛朝会场一扫,“今日不管你是同姓兄弟,还是当家邻居。谁不服从领导,谁敢任意胡闹,咱无远无近,一视同仁。”

彩云被停工了。这天晚上,娘俩坐在院了里,守着桌子上的饭菜,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无心吃饭,墙那边赵青姣咯咯地又叫又笑:“虎子,高书记已经对我说了,让你下礼拜到社办工厂上班,有什么办法呢?都怪你小子有这个福气,别人眼热也没法儿。”

“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高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彩云这一嗓子,可把母亲吓了一吓。老太太这一辈子胆小怕事,处处让妯娌占上风,才使两家处于和平状态,现在女儿事事寸步不让,这样下去,别说和睦相处了,说不定哪天非起家庭大战不可。老太太想到这,眼泪扑啦啦掉下来,伸手抓住女儿的胳膊,用乞求的目光瞅着她说:“妮儿,你少说一句话吧!你好好想想,你上无哥哥姐姐,下无弟弟妹妹,你爹去世早,就留下你这么个独苗还是个闺女。把你叔叔婶婶得罪了,你说自这光景可怎么过呀?叔叔婶婶再不好,也是你的长辈,这么着吧,今晚妈陪你去向他们道个歉,咱不求别的,只求咱家别闹得四分五裂。”

彩云听罢此言,柔声说道:“妈,要是女儿我不对,别说向叔婶赔礼道歉,就是给他们跪上七七四十九天,孩儿我毫无怨言。可是现在,明明是叔叔婶婶他们不对,他们不但不觉悟,还要逼我写检查,如果我再死皮赖脸地去向他们道歉。那我还算什么人呢?妈呀,强扭的瓜不甜,思想统一不了,就是团结,还不是面和心不合吗?”女儿一番话,说得老太太哑口无言。

吃过晚饭,彩云妈一看女儿出了门,也悄悄走出来。她要干什么?背着郝彩云向郝中保夫妻俩请罪,以维护同姓同宗一家人的团结。赵青姣刚才还指桑骂槐的敲打人呢,一见妯娌亲自登门,心里顿时明白个八九,忙假惺惺地起身让座,双手端过一碗饺子,笑嘻嘻地说:“嫂子你来的正好,快尝尝俺们包的饺子香不香。我本想给你送过去一碗,又怕俺侄女把我给赶出来。嫂子说实话,咱妯娌共事这么多年,就跟亲姐妹一样,从没犯过脸红。你看俺那侄女,呦,不知道哪得罪她了,处处给俺们过不去。就说高书记从拿那几个枣吧,要不是人家跟中保关系不错,你送上门恐怕人家还得给踢出来呢!她可到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给高书记闹那么个大蹲底。你说让中保的脸往哪搁呀!”

郝大娘轻轻叹了口气说:“她婶,别说了千错万错都包在我身上,别看她二十出头了,在你们面前总归是个孩子。你们千万别跟她一样啊!她就是那么个脾气。”说到这抬头看看椅子上的中保,那眼泪唰就落下来。她哭得什么呀?这可是亲叔亲侄女,现在是侄女揭发叔婶,叔叔公开整侄女,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老太太理解不了,只好掉眼泪。

郝中保看看泪流满面的嫂子,你别伤心,说句良心话,别看彩云是我的侄女,你说哪样我不是把她当亲闺女看待,我那样对待她,实在是让她逼的呀!你没听说,现在许多人背后吵吵闹闹,什么这儿承包,那儿单干啦,我这压还压不住呢!她可倒好出头点火上告,这不是故意引火烧我吗?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咱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什么包、包、包。这包字害过多少人呀?谁不是提起这个包字就心寒!她可倒好,当面说还不嫌败兴,又向县委写信。以后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担子终究还不是我担!实话说吧,我让她停工写检查是假,给别人敲警钟是真,要不,他们不定要折腾出啥花样哩?”

郝中保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讲地正上劲,他可不知道墙外有人一字一句都听见了。谁呀?郝彩云。她怎么来的?原来吃过饭就去找团支部书记,团支部书记告诉彩云:党支部书记长青大伯去县里开会前留下话,说你光有热情还不够,还需要和群众结合,群众中有能人。只有依靠群众,才会变单枪匹马为千军万马,这就叫众人拾柴火焰高!俩人一块登门去向一个外号“老红枣”的郝大伯求教,这才对枣园的实际产量有了个详细底码。回家路上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脚下生风,早把心中的不快冲了个烟消云散。妈上哪去了?她正纳闷,隔壁传出婶婶那酸味的笑声。她这才知道,妈独自上她家了。要是平时,她早一溜烟跑进去了,可这会儿不行,叔叔婶婶正找她的事呢!干脆站在墙外听吧!郝彩云这一听不要紧,他们的底实摸了个清清楚楚。她狠劲一咬牙,心里说:“我写,我写,看自们最后谁写检查吧?”

有一天,突然从山路上走下两个戴眼镜,提公文包的人。一个五十不到,一个三十出头。进村问路,是林少勇指引他们奔大队的。郝中保一看介绍信是两位省报记者,说是来找彩云谈谈。他真着急了,心里话:你找她谈,我知道她谈什么呀?捅了大漏子让谁堵呀?干脆,我给他来个一手包办,早点儿所他们打发走了事。郝中保满脸赔笑说话:“记者同志,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在家里我是彩云的叔叔,也是家长;在村里,我是大队长。彩云的事我是能…能做主的。”

“叔叔,这事你可做不了主!”随着话音儿,郝彩云一头闯进了大队办公室。她把短发一甩说:“记者同志,听人说你们是来找我的?”

郝中保气得把眼一瞪说:“去去去,领导上谈话,谁叫你随便闯进来插言的?”彩云微微一笑说:“不是你让我来交检查吗?我如何也写不上,还是请记者同志帮忙写吧!”二位记者一听睁大眼问:“什么检查?”彩云冲郝中保一摆头说:“这个呀,你问问我叔叔就明白啦 !”说罢转身走了。

彩云一走,二位记者哪里还坐得住?他们谢绝郝中保的陪同,到村里挨门串户调查去,并专门利用一个下午时间,详细询问了彩云对枣园工作的看法和打算。记者走后约有半月光景,郝彩云的《枣园还是承包好》在省报发了头版头条,而且还加经编者按,表扬了郝彩云敢想敢干愿为四化做贡献的献身精神,并指出郝彩云所提建议,经本报记者调查,顺民心,合民意,是符合三中全会精神的。

在偏僻的山村,谁的名字上了报纸那可是了不起的事。何况还用的是头版头条的大字,说的是关系到全村利益的大事,哪能不使人们轰动呢?特别是那些小青年们,到大队干部面前举着拳头起劲地喊:“承包、承包,有领导给我们做主,有党给我们撑腰,怕什么!”

郝中保瞅着沸腾的人群,顿时惊呆了,他万没有想到,形势变得使他这么被动。他不甘在心败在侄女手下,可是侄女的后盾是党的三中全会制定的新政策,侄女的做法是省报点名表扬的,自己再不敢强压硬顶。可是从内心来讲,他地承包也确实没有搞通。所以只得向大伙喊叫:“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党支部研究研究再作决定嘛!”还硬座什么,党支局郝长青从县里带回来的也是这个精神。

上级有精神,群众有呼声,不用费用之大周折,这承包的事就定下来了,而且一致同志先从枣园下手。大喇叭把这消息一广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涌到了大队部门前的广场上,有的真心想包,有的出于好奇,有的则是想凑凑热闹。郝中保满脸阴云,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他抬抬眼皮说道:“既然多数人同意承包,咱们破车也不拦好路,大伙议论议论,先定出个产量来。”

一说定产量,人们犯考虑。这几年,枣子流失多少,没有个准确数字,反正最高产量没超过八千斤。这样算来,做底儿最高不能超过一万斤,郝中保心里也像闪电似的挨年数叨,这几年,枣园产量逢好年景总产只有七千五百斤,最低有过四千二百斤,就是私自送人情,公开搞毅然决然这些数字都算不上,聪明能干多也超不过一万二千斤。他不明白彩云拼命提供承包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把她婶婶赶出果园?就为了出风头?他想啊想,忽然心头一闪,对,我就这么办!

人们在大声吵吵,小声议论,郝彩云站在一边,紧皱双眉,默默不作声。根据她多方调查和向有经验的老农请教,这块枣园按老办法加强管理,一万三千斤十拿九稳。要严格控制住枣子流失,年产一万八不会有问题,要是再加上科学管理呢?嘿!彩云胸有成竹地笑了。

就在这时,郝中保开了口:“安静一下,静一下,我说个数做底儿,大伙估介,谁抬的价高谁包怎么样?”人群里有人答应:“可以,你说吧!前头有车,后头有辙,反正你也不能说得出了格儿。”

郝中保狠狠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猛然伸出一个巴掌,随后又挺出一个指头。

“六千?”

郝中保嘿嘿一笑:“五千。”

“好啊!五千五我们包。”刚一有人开口,郝中保把眼一斜说:“没那么便宜。五千是小数,后面还有个一万。”

人们一听这话,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好家伙,做底儿就这么高还怎么抬呀?就这数字恐怕也完不成。”那个讲:“看上进心来,大队长根本就没打算让人们包。”那些大嫂子们把嘴一撇说:“哼,那还有用说,你们包了,人家那看枣夫人不就失业了吗?不拿集体的东西去拉关系,搞交易,人他那二流子儿子能到社办厂当临时工吗!”

群众议论归议论,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一声包。郝中保正对心思,暗暗得意:这才叫两全其美呢,你们不瞎折腾,我这大队长的乌纱帽也好戴得平衡些,他心里这么想,嘴里说出来可就不一样了:“包吧!怎么不说话叱?有钢用在刀刃上,有意见提到大会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

郝中保话音刚落,一个小伙子呼的站起身,把手一挥说:”一万六我……”

那个“包”字还没出口,被身旁一个老汉捂住嘴,老汉瞪着眼睛压低声音说:“你少找点儿事吧,这年头谁敢保证政策不变呢?咱不得这个好处,也不去倒那个霉。”

郝彩云看到这情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慢慢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大队长,我想说明一句,既是真心让包,就要一包到底,正式签订承包合同。免得中途变卦,让人干着心里也不踏实。”

郝中保不耐烦地说:“当然啦,不签合同能叫承包吗?”

“那好,一万八千斤我包。”彩云一句话出口,郝中保吃了一惊,他皱眉一想:对了,这小妮子准是问了老行家们。鼓鼓劲儿,一万八还是能达到的。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轻松松的包了。郝中保眼珠儿一转,开口说道:“那我要出两万呢?”

“我出三万”。彩云三个指一伸,郝中保吃惊且不细表,首先心动了墙旮旯一个人,谁呀?彩云访问过的“老红枣”郝大伯。他曾向彩云透过实底儿,这片枣园紧打紧闹能打两万来斤。郝中保抬两万斤,要想压过郝中保也不是不可以,可这闺女咋一赌气说出了三万呢?那一万斤枣子是好长的吗?不行,彩云还年轻,我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载了跟头。郝大伯站起身就喊:“彩云,三万斤包不得。听大伯的话没有差。”

彩云感激地微微一笑说:“大件,放心吧,我不会给乡亲们丢脸的。”她扭头冲郝中保说道:“你还抬吗?要是没人抬,就给我立承包合同吧!”

郝中保也没底了。睁大眼睛问题:“三万斤你当真要包?”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其实,郝中保只想用大价压得彩云不敢承包就算了。在他的心目中,搞承包就是复辟资本主义,是走回头路。如果不采取措施把风压住,总有一天,他这当大队长的会跟着倒大老的。可是现在报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他硬顶,顶不住,就想用这种方法向上级汇报。谁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女。愣是死不回头。把最高产量七千多斤枣子的枣园抬一到三万斤。这不是赌气吗?

郝中保想到此处,不由得沉着脸又提醒一句:“告诉你,承包合同一签,板上钉钉,到时候是赔了产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彩云把短发一甩说:“放心吧!没有金钢钻儿,不揽这瓷器活儿。”

彩云的金钢钻在哪儿呢?且听下回。

第三回  结合

郝彩云出面包下了枣园,可是她不能孤军奋战啊!当场她就发了话:“谁加入承包组,自动报名,条件是:热爱枣园,热爱劳动,有一定的科学文化知识。”彩云一出口,会场一阵嘈乱。她分明看见,有的小青年刚要站起身,就被父母按下,有的刚要张口,就被旁人制止了。这也难怪,面对这承包的产量数字,谁敢轻易担这个风险呢?

就在这种僵持状态之下,忽听会场传来一声火辣辣的喊叫:“我算一个。”人们顺声一望,只见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站了起来,他双眉紧锁,两眼冒火,那黑里透红的长方脸紧绷着,胸脯起伏,隔着那蓝背心能听见他那心跳得登登的。此人是谁?正是林少勇。

自从彩云到枣园上班那天,林少勇误认为她当了权势的俘虏,两个闹了个别扭,彼此之间很少来信。后来彩云被撤,他想劝,又被彩云不冷不热的给顶了回来。可是,彩云写信向省报反映情况,向有经验的老农请教,四处搜集、购买有关枣歌树的科技书籍,哪一件也没逃过林少勇的眼睛。他越来越觉得郝彩云是那样的有胆有智,那样可敬可爱。他几次都想找彩云说说心里话,又总怕再被彩云给顶回来。今天,在这种特殊场合,特殊情况之下,少通这一嗓子可起了特殊的作用。

一个姑娘短辫一甩站了起来:“我算一个。”

一个小伙子把胸脯一拍:“我也算一个。”

一霎时,八个男女青年像八棵小松树一样直挺挺地站在了会场前面。

郝中保斜眼这么一看,差点没有笑出来。这八个小青年全是有名的刺儿头。他在背后都给他们编了号儿的,什么“书呆子”、“仙人掌”、“闷嘴葫芦”、“调皮王”,还有什么“意见篓”、“葛针芽儿”、“小钢炮”、“玻璃渣儿”。郝中保没说什么,心里早定了调调:看着吧,这八个人凑在一块,就等着瞧看戏吧!不了十天,他们要不打个鼻青脸肿,也得闹个不欢而散。到那时候,彩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哭着来找我想办法。

郝中保这一次又失算,十天、二十天、三十天过去了,小青年们不但没有掰了瓜,而且一个个像是换了个人儿似的,没白天默认在枣园里连轴转。就连那有句的“闷葫芦”也一边走一边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郝中保真不知道这群宝贝在变什么戏法。这天中午,他开会回来,绕道到枣林看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呀,差点儿把肺都气炸了。原来,彩云带领女青年们正在刮刀,镰刀给枣树刮树皮,那裂痕斑斑的老树此被刮得露出了微微发红的嫩皮儿。林少勇和小伙子手舞斧子、锯子在截树技儿。

郝中保把自行车往路口一蹲,跑进枣园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彩云擦把汗水问道:“叔叔,有事吗?”“就算是刮树皮,有这么狠吧?我不能看着好端端的枣树毁在你们这群败家子儿手里。我是大队长,不许你们这样胡闹。”

彩云认真地说:“叔叔,你放心吧!这是我们好几个人根据老农经验和书本知道总结出来的科学方法。我们相信是会成功的就是失败了,也会从中找出更先进经验。”

郝中保把眼一瞪说:“你经验不经验我不管,反正你要失败了,除了赔产还得检查。”郝中保话音刚落,小青年们七嘴八舌的开了口:“大队长,那我们成功,枣园增了产,你做不做检查?”“是不是我们再来个合同呀!”

“我…我和你们说不着。”郝中保被问得张口结舌,小青年们哈哈大笑,郝中保蔫蔫地骑车走了。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这天中午,彩云刚从县城买化肥回来,在村口碰上她们枣园的女伴秀秀,这姑娘眼里含着泪花,低声说:“彩云姐,我妈非让我退出承包组不可。”

彩云吃惊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人说,承包队儿,对象铺儿,还说……”

“还说什么?”

“说你和少勇哥在枣园过了夜,还说枣园增产不增产还没把握,你的肚子是非增产不可了。”

彩云一听这话,如同惊雷击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秀秀扶住非栽倒不可。她坐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冷静片刻,急急问道:“秀秀,少勇知道了这些谣言吗?”

“咋不知道?你走的,村里就嚷嚷成一团。少勇哥气的自动退了承包组,要到山西干临时工去。他宣布等你结了婚他才回来,用事实来证明你的清白。”

“他走啦?”“嗯。”秀秀点点头。

“那,追他去。秀秀,你先把这车化肥拉回家。”彩云说着,转身向村西的车站跑去。

有人可能要问,林少勇啥时走的,彩云能追上吗?别急,林少勇走是走了好一会儿了,可就是没走远,他刚出村,在村西的小河边正好碰见老地书郝长青。林少勇把心里话来了个竹筒倒黄豆,全部吐了出来。老支书听罢,指着少勇的鼻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为了保信彩云的名誉,要退出承包,到山西干临时工。这心情我理解,可你不想想,你一走,彩云缺了得力助手,削弱了承包组的力量,你们的承包任务能圆满完成吗?这一仗要是打败了,别说彩云的名誉,就是承包的路子也就难以开通了。造谣的人高明呀!怕你和彩云结全了承包更有力,就用这种谣言来拆散你俩,搅乱承包组,嘿,你还真中圈啦!你咋不想想,你这一走,会给彩云带来我少痛苦啊!”

林少勇如梦初醒。他用手拍着脑门说:“我真该死,我咋就没想到这些呢?大叔,那你说该咋办呢?”

“咋办,回阮组去,当好彩云的助手。至于你们俩的事,你喜欢她,她喜欢你,这层窗户纸大叔给你捅去。要想承包得胜,你们现在就结婚!”

老支书这番话,被刚赶到河边小树林里的彩云听个满耳朵。她惊喜地奔跑过去喊道:“大叔,我同意你的意见。说到结婚,我还得提一条建议,我要光明正在地娶女婿。”

“好啊!这个主大叔给你们做了。”

郝彩云要娶林少勇当上门女婿的消息,顿时成了郝家屯的头号新闻,在偏僻的山村,娶媳妇是光明正大的事,娶女婿则好像低人一头。即使一个找倒上门女婿的,也得先把媳妇娶走,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搬回来。现在彩云要正儿八百地娶女婿,别人吃惊是小事,最吃惊的还是彩云的婶婶赵青姣。

看枣的铁饭碗被承包组夺走之后,赵青姣对彩云恨得连做梦都吱吱咬牙。和彩云面对面找事,她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费尽心机编造个谣言,本以为能把承包组搅散。谁知弄巧成拙,反而促使彩云要把林少勇娶进门。你说她能不吃惊吗?能不生气吗?

山村人特别讲究大小辈,婚丧嫁娶总得把长辈请到席。彩云也不例外,喜日选定之后,就自去请叔叔婶婶,还特意跑到社办工厂,给弟弟黑虎请了假让他回来参加婚礼。

彩云他们的婚礼与众不同,伙伴们挂起他们精心描绘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两棵紧紧相偎的大枣树。两边贴了一幅对联:今日洞房手挽手,明天枣园肩并肩。横批是:为承包结合。五张圆桌五张方桌把院里摆了个满满当当,桌上是花生、瓜籽、水果糖。老支书郝长青是主婚人,长辈们全到,郝中保两口子坐在第一桌上。就在婚礼举行得正热闹的时候,只听外面有人粗门大嗓地喊着就来了:“爹,高书记捎来信,叫你马上去公社一趟。”大家顺声一望,原来是郝中保的儿子黑虎。彩云一见,忙喊道:“虎子,不是早跟你们厂长说好了吗?你怎么不按时来呀!”“……我……”郝黑虎支支吾吾,我我了好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赵青姣一看,忙站起身开了口:“你快走吧,还愣着干啥,你们这当官儿的就是事多。你看看,连亲侄女的婚礼都参加不完。,”郝中保刚走出彩云的家门,赵青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冲彩云嘻嘻一笑,扭头对在座的人说:“你们先歇着,我回去一下,让他爹到公社顺便给捎点东西。”

彩云送走婶婶一回来,见黑虎还倒背着手木桩似的站着呢,忙招呼他:“黑虎,快坐呀,吃瓜籽。”黑虎把眼一斜说:“今天我糖不吃,茶不喝,瓜籽我也懒得剥,就爱守着我新姐夫这么站着。”说罢冲正给客人倒茶的林少勇眼前一凑。人们看他拧鼻子斜眼的那个阴阳样儿,不由得哈哈大笑。就在这时,黑虎忽然从少勇头上一戴,哈哈大笔道:“下一个节目,新郎官学学乌龟叫。”这一下,人们看清了,扣在少勇头上的是个白纸做的乌龟帽。后面还有两个白纸条,一条是“高高山上一棵槐”,一条是“一颗野种飞进来”。众人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谁知黑虎还不罢手,上前又去按少勇的脖子,少勇的右后还提着茶壶呢,他扭头用械手轻轻一甩,只听啪嚓一声,黑虎早坐在西塔根的泔水盆里了。他往起一站,带着满身泔水星子往前一扑少勇顺势向后一倒,一脚蹬住黑虎的肚子往后一甩,只听得“啊哎”一声,黑虎早被平身撂在东房根里了。黑虎平时占惯了风头,没受过个气,他斜眼一看,墙根正好有一根扁担,他顺手抄起,猛向少勇冲来。彩云喊一声“住手!”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了扁担。义正严词地问道:“你要干什么?这里是举行婚礼,不是武斗场。按你你在这儿,不按好你走开!”几句硬梆梆的话,把黑虎吓得愣住了,等他醒过神来,才拧着脖子喊叫:“谁叫他是新女婿呢,闹不得吗?”郝家屯不知何年何月留下了这么个古老的风俗:新女婿第一次到丈人家,闹女婿的人越多越好,闹得越厉害就证明家里人行事好,有人捧场。何况她这是娶女婿,不是要比别人更热闹吗?”

彩云妈吓得连忙跑了过来,拉着黑虎直说:“虎了,算了,你姐姐姐夫有不是,全都包在我身上,走,把衣服换下来,大娘给你洗。”

黑虎咧咧嘴刚要说什么,彩云抢先开了口:“妈,要洗他自个儿洗去,事是他自个儿找的。”

这个场面,全被躲在墙那边的赵青姣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咚咚咚地跑了过来,一看儿子这个狼狈样,彩云还寸步不让,进门把黑虎一拉说:“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啦 ?你看看,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怎么不长眼哪,谁让你这么没人性味哪!惹不起你躲不起吗?人家这儿缺少你那块臭肉吗?”

赵青姣哭着哭着就变词儿了,这是教育自己的儿子吗?承包组的小青年们可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道:“这是办喜事,不是哭坟。把她拉出去!”赵青姣偷偷睁开眼一看,哟,这么多人双手叉腰,横眉怒目瞅着她。哎哟,这个台可怎么下呀!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郝中保怒气冲冲进了门。他不是到公社了吗?没有,刚才赵青姣回来告诉他,这是看着他在那儿不好受,故意把他给解脱出来的。中保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干脆躺在炕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算了。谁知道迷糊着就叫这院的吵闹声给惊醒了,他侧耳一听,知道青姣和儿子出了丑,心里不由得一阵恼火。他毕竟是当了好多年干部,这种难堪对他来讲确实有失体面。所以便起身闯进来。

赵青姣一看丈夫进来,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哇哇哭闹,黑虎也大骂少勇“野种”。郝中保气得往前一蹿,照准黑虎的胖脸叭叭就是两个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个畜牧,给你妹夫跪下!”郝中保这句话可是一语双关,表面教训儿子,实际在给少勇话头听。让别人无话可说,好趁机收场,也不失他做长辈的尊严。谁知两掌打出了另一个局面:黑虎哭喊着向他撞来:“你打,你打,你不打死我就不是我亲爹。”赵青姣一看糟了,忙上前拽黑虎。黑虎正满肚子火无处发呢,管你是爹还是妈,一头把赵青姣撞了个屁股蹲,哭喊道:“我说我不干,非叫我干,都是你,都是你的坏主意。”

赵青姣这会儿可有苦难言,平时怂恿儿子耍威发横,全村不管老的少的,他想骂谁开口就骂,这会儿骂到她头上了,也只好自做自受,他怕儿子把别的话再抖擞出来,忙拽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喊:“你别瞎吵吵了好不好?我的活祖宗!你还嫌不丢人啊?”

郝中保本来不知道这出戏是赵青姣导演的,听儿子这么一说,抬头看看长青书记,老支书瞪了他一眼。郝中保在大庭广众之下,挥着巴掌冲着老婆儿子喊道:“丢死人了。你们都给我滚。”

这算丢人吗?丢人的事还在后头呢!

赵青蛟指使儿子大闹婚礼未成,反而众人面前丢了丑。按理说,林少勇不应该闹别扭,可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原来,林少勇的老家是山南森家湾,他三岁的时候,生父因病去世,母亲改嫁才把他给带到郝家屯的。最近几年他的亲伯父多次捎信来,鼓励他回老家,免得在外村受人欺负;可是他总觉得离不开刚刚搞出眉目来的枣园,离不玩世不恭 郝家屯的乡亲,更离不开有多年感情的郝彩云。今天黑虎的辱骂触痛了少勇的心,他觉得黑虎搅闹婚礼是对他这个上门女婿发泄私愤,是嫌他拦住了黑虎继承伯父家业的路才变着法儿轰他走。洞房花烛夜,小两口本该欢欢喜喜,林少勇反而紧皱眉头。他越想越觉得堵得慌,想磁卡想着把桌子一拍噌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宁愿离开郝家屯,也要跟赵青蛟闹个针针见血!要不,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彩云听罢,不由得咯咯笑着说:“你呀,真是个炮筒脾气。你咋就不想想,婶婶他们闹单单的冲你来呀,目的还不是搅散我们的承包组。如果你把对他的气愤化成一股动力,用到咱们枣园里,用事实去教育他们,感化他们,不也是针针见血吗?”

彩云的话使少勇联想到长青大伯那天在河边对他的教育,不由得一拍脑门:“嗨,差点又中圈套!想赶走我林少勇?我偏不走,想把承包组搅散。谁赢谁输,咱们秋后见!”

简断截说,转眼到了第二年秋天。工夫不负有心人,汗水结出胜利果。这年的枣树也真给承包组露脸,那密密麻麻的大枣子压得树枝直不起腰,就连村过路的行人走到枣林边,也得停下脚步看它两眼,赞它两句:“呦,这枣园是咋会事呢?这老枣树好像都返老还童啦!你看那叶子墨黑,枣子通红,没有一个蛆窟窿。”

承包组的小青年乐得走路几乎要飞起来。他们又打枣,又过秤,最后一计算,除了交足队上的三万斤,超产一万斤还挂零。一万斤值多少钱呀?不多,按一块钱三斤半红枣计算,每人纯收入三百五十元。这对一个工值只有两毛钱的穷山村来说称得上是了不起得收入了。特别是那些多年来只见枣花开,不见枣子进家的乡亲们,分到一袋袋一筐筐通红透亮的鲜枣是一个个赞不绝口:“还是承包好啊!”

枣园包出奇迹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过山,越过岭,、别说三里五乡,就是百里开外的村儿也轰动了。原先那些心有余悸的现在壮了胆,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也一致要求承包。一霎时,他们的枣园成了展览现场,学习基地。求师的,学艺的,参观的,访问的,采访的,照相的,还有来信要求介绍经验的,那真是应接不暇。

郝中保在侄女面前连败三局,这就够伤脸的了。谁知这年入冬天,大队领导班子实行公开选举,他这个当了十年的大队长竟落选了。他的侄女郝彩云以百分之九十八的票数被选为大队妇联主任兼枣园承包组组长。他自己也不明白,过去他跺跺脚全村都要颤三颤,为什么威信突然下降到这种地步!回到家,他茶不沾,饭不进,躺在炕上,思前想后:悔不该没有听进党支部的批评帮助,却听进去了自己老婆的一些蜜语甜言;悔不该专横独断耍权势,只落得罢职丢官愧无颜!

郝中保正苦苦思索,赵青姣又坐在炕沿上尖声怪气地开了腔:“呦,这可是人的命天注定啦!你看看彩云这小妮子,一步登天,红得发紫了。过去就那群猛张飞们跟他跑,现在可好,连那七老八十的也吹捧她啦!你没听说,人家还要建什么枣酒加工厂,为群众加工枣酒。哼!纯粹收买人心哩!照我看呀,她真有点半天空里吊母猪——不知把自己提多高了。”

赵青姣正恶言恶语的数叨,猛听郝中保一声喊叫:“你给我滚!”还没等赵青姣清醒过来,郝中保的大脚丫子就踢过来了,赵青姣往后一闪,只听见嗵的一声,实实在在地墩在了屋地上。这一下,可真伤了赵青姣的心。她趁势把腿一伸,把手一拍,就哭上了:“我的天呀,你好狠心呀!我早看着你变心了,你踢我吧!踢死我好跟你那宝贝侄女杂面一碗,豆腐一块儿,一个锅里抡马勺去。没踢死我你打死的我吧!”赵青姣从地上爬起来,侧着身子就要冲郝中保一个羊头顶去。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喊道:“中保在家吗?”赵青姣一听,啊!高书记。她顿时像见了娘家人,拽起衣角擦擦眼睛,咯咯笑着跑出门去连声答应:“高书记,快来呀,中保在家等你呢!咋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呀?”赵青姣这话说出去了。听不见有什么反应,好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惊,但只见高书记脸色阴沉,没有一丝笑容,车后架是黑虎的行李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高书记支好车了第一句话就是:“检讨我还写不过来呢,哪还有时间串门啊!”接着又指着行李卷说:“青姣同志,我对不起你和老郝,没把黑虎教育好。他最近聚众赌博,今天上午已被拘留。社办厂也把他给开除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把赵青姣给吓瘫了,等她清醒过来。才抱住黑虎的铺盖儿有气无力的哭喊道:“我的儿呀,是妈害了你呀!”

屋漏又遭连阴雨,行船偏遇顶头风。几件事一攻,赵青姣病倒了,这一下子郝中保可算遭了殃。儿子犯法被拘留,老婆子躺在炕上又哭又闹,他每天喂猪,喂鸡,刷锅,洗碗,还得给她做饭熬药。眼看到了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忙忙碌碌地种新承包的责任田,唯有他连家门也出去。这天晚上,好不容易把老婆安顿睡了觉,他背上铁锨和镐头,想去翻翻村东的那块地。

郝中保来到地头的小树林一看,不由地惊呆了,在他的责任田里有两个黑影,一个弯腰抡镐刨地,一个端锨后边平整。定神一看原来正是彩云和少勇。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见见少勇瓮声瓮气地说道:“彩云,说实话,要不是心疼你,她赵青姣请我也不来。责任田嘛,各负其责。她家种好吃好,种不好自己饿着,与咱毫不相不干。这不是前几年了,他白吃不干,还耍巧卖乖。这会儿,就让他尝尝干活的滋味吧!”

“少勇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别说亲叔婶,就是旁人咱也不能那么样做。长青大伯不是说过吗,实行责任承包,是为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你想想,要不是党的三中全会制定的新政策给咱撑腰做主,咱们能有这么大的成绩吗?咱们应该给党的方针政争光。哎你懂吗?”

“我懂,我一切听从夫人调遣不就得了!”林少勇说着,举起镐头又重重地劈到石渣上,冒出个火星,彩云咯咯笑着说:“嘿,火气不小呢!既然你听从我的调遣,一会儿咱们去和叔叔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等枣酒加工厂开工后就聘请他去当厂长,等婶婶的病好了,再请她参加筹备养猪厂的事。”

“你胡说些什么呀!想当初你叔叔像箍咒一样箍着咱们,你婶婶像寄生虫一样白吃白挣,好不容易把他们给甩开了,可你却又要把他们给请进来。你是嫌日子过得舒服还是咋的?”

“我说你呀,哪儿都好,就是这一条,榆木疙瘩不开窍。公社高书记过去对咱们承包那么不理解,通过到县里学习,到先进单位参观,回后亲自登门道歉做解释,你还不明白吗?承包胜利首先是党在农村政策的胜利,我们可不能以胜利者自居,得理不饶人!越是胜利越要谦虚,越要有高资态、高风格!”“你少给我上政治课好不好?”林少勇顶了彩云一句。“不讲道理,就看实实吧,工厂一开工需要占人不?如果把壮劳力都安排到这儿,老弱病残的不是无处发挥作用了吗?因此,我想既要人尽其才,又不能只顾一面。叔叔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队干部,只要他把那守旧的脑袋换换,我相信他比我考虑问题更成熟。婶婶呢,只要抛开那种靠权势生活的思想,要论养猪这套本事,别说你,连我也比不上个棱角。这样咱们把自产的枣酿成酒,把枣糠喂了猪变成肉,不但方便群众,而且也增加收入,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郝中保听到这儿,只觉得鼻子酸得难受,就在这时,只听见少勇又开口了:“那他们的责任田就不种啦?”

“谁说不种?我替他们种呗。他们上了年纪,种庄稼不外行,有经验,但气力确实不济。所以我想动员承包组抽点时间帮他们干点活,这样即使他们感到责任制的温暖,也算尽了我们当晚辈的心意。怎么样,同不同意?”

“我倒好说,可伙伴们保险反对。”

“放心吧!没有长竹竿,不敢捅这马蜂窝。伙伴们的工作我早做通了。没想到吧?嘻嘻!”

郝中保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想赶快回家,把一切全部告诉青姣,但因过分激动,一抬脚,只听咣一声,把小树上的铁锨撞倒了。彩云少勇齐都声喊:“谁?”

“我……我……”郝中保结结巴巴地说:“孩子们,我回去给你们……给你们做粗饭。”

“叔叔,我们晚饭都没吃呢,等一下,翻完这块地咱们一块儿回去。我妈早备下羊肉了,咱们包一顿婶子最爱吃的羊肉馅的饺子。”

“嗯……嗯……”郝中保连声答应。

故事还没结束。就在吃过那顿羊肉馅饺子一个月以后,郝黑虎被释放回农,又引出来故事开头小两口的那场对话。彩云要把黑虎收留到承包组,少勇说啥也不肯。少勇有他的理由:郝中保和赵青姣虽然都有不足之处,但他们毕竟是长辈,自己作为一个上门女婿也只好松松口;对黑虎便大不一样了,彩云要去接黑虎时,少勇回来阻拦,两人互不相让,少勇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边走边想:承包组由小到大,现在又要扩建枣酒加工厂,还要增建养猪场,变成了全村人喜欢的一个新型联合体。如果把个又懒又赌的二流子接进来,那不是添乱吗?林少勇心里这么想,可耳边又响起彩云的话:“少勇,有多少犯错误的青年刚刚有了悔改之心,却因受到旁人的冷落而又再次走进泥坑,难道你就想让我的弟弟也走这条路吗?”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枣园。就在他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一人亲切地喊道:“姐夫!”

少勇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风黑虎手捧一个大纸包向他扑来。少勇怕他报复,机灵地往大石头上一跳,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干啥?”

黑虎的脸唰地红了,手一松,纸包掉在地上,摔散了。少勇一看,是几本果树管理知识书和一叠信。黑虎低着头说:“姐夫,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姐,我过去只觉得有个当大队长的父亲就能为所欲为,结果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在我接受改造期间,你们给我指明了生活的道路。你们去教育我热爱祖国、热爱家长、抬爱劳动,还给我寄去科学书籍。我做梦都梦见和你们在一起劳动。我愿意到承包组,可我在群众中是一块臭肉,我不想坏了你们承包组的满锅汤。姐夫,等我何时合格了,再加入你们的承包组吧。”黑虎说完,已是眼泪汪汪。

少勇捡起一封信抽出一看,是彩云娟秀的小字,下面署名:少勇、彩云。他又抽出一封,署名同样是他俩。少勇不由得愣住了,他深深感到自己和彩云比起来还差着那么一大截。

黑虎学以为林少勇在生自己的气呢,捡起书和信,说声:“姐夫,我走了。”

“回来!”少勇这一声粗门大嗓的喊叫,把黑虎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瞅着少勇,不知有何吩咐。林少勇郑重其重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代表大家欢迎你参加承包组!”

“嗬,你倒挺积极,还没等我这组长说话,你私自批准啦!”俩人回头一看,彩云满面笑容站在旁边。她听人访问团为虎直奔枣园来了,所以就来了个跟踪追击,正好赶上少勇要接受黑虎,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黑虎叫了声:“姐姐”,泪水夺眶而出。彩云爱怜地嗔怪说:“瞧你,那么大小伙子,下什么‘雷阵雨’呀!快走吧,叔叔婶婶都吩咐你快回去呢!”她冲少勇眨眨眼说:“还愣着干什么?你吸收新社员有功,回去全家敬你一杯酒。”

这正是:承包风波起枣园,党的政策暖心田。喜看农村新风尚,新人新事起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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