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寒因梦
老王在大城市里待够了,闹着要回家。全家人都不理解他。但是老王铁了心,理解要回,不理解也要回。
儿子劝,儿媳怨,连老伴都觉得他不可理喻:“一家人都在这里,你一个人儿回去干啥?”
老王就一句话:“要么你跟我一起回,要么你继续留下来带孙子,随便你。”
僵持了一段时间,大家终于同意老王一人回去。临回去前,儿子说:“来这里好几年了,也没带你好好玩玩,明天我请一天假,开车带你四处转转。”
老王说:“有什么好转的,我不去。”
老王怕坐小汽车,坚决不去。他原本就是一地道的农民。他的家乡在几千里之外的乡下。这里连他们县城都不是。他来这里的这几年,感觉到尽是憋屈与失意,儿子倒是越发春风得意起来,今年春天买了一辆小轿车,终于可以在这个大城市任意驰骋了,就好像这城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老王催着儿子去给他买火车票,儿子不肯:“开车送你回去,买票干啥?”
老王说:“我就是爱坐火车,坐火车我心里踏实。你要是不去买票,我走着回去。”
儿子愣了他一眼,心想:“一千多公里呢,你走到哪年哪月去?”可是他不再坚持,真的去买了车票。
于是,老王背了个蛇皮袋,里面塞满了自己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搭乘火车大义凛然地回老家去了。
回到老家的老王收回了包给别人种的自家的地,耕田种麦,于老王是驾轻就熟的事。闲了时与一群同龄的老人坐在一起晒晒太阳侃侃大山。老王的一只脚跛了,老伙伴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说摔了一跤。
一人问:“老王你个老东西,有福不会享,你儿子都在大城市买房买车了,你还回来干嘛?”
老王承认,自己没哪福气。老伙伴们问老王在那城市做些什么。老王说,初时在儿子任职的公司做保洁,一次儿子正和领导在车间里巡视呢,他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儿子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他的面子,坚决不让他在那干了。后来转到一家商场里去,仍是做保洁,可是那领班是个坏脾气的年轻人,教训他就像教训儿子,他一气之下就走人了。
老伙伴们问:“后来呢?”“后来,”老王说:“我在大排档租了个摊位卖小吃,生意还不错,你们知道,我以前在部队上做过后勤,我做的菜还行吧。”“再后来呢?”“再后来,就不干了。”再问为什么,老王便不说话。
过年的时候,一家老小都回来了。儿子开着车一溜烟驶回老家的大门口,老王一拐一扭地来回跑,把大铁门开得展展的。村里的大人小孩跑来看,称赞不已,羡慕不已。
大年初三,儿子带全家人走亲戚,自然要开车去,面子上好看呀,难不成一大家人走路去?
老王不肯坐汽车,说怕坐那玩意儿。众人不依,硬是把他连拖带拉弄上了车。不知好歹的老东西终于坐上了高级小轿车,车窗外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死老王了。这老小子有福气。
车门关上的一霎那,老王闭上了眼睛,刺痛呼啦啦地涌上胸口,他的双眼模糊了,看不见眼前的人,窗外的景,他迷蒙中看到了那个寻常的傍晚,他骑了装满菜饭的三轮车出摊,经过一个路口过绿灯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他扔出好远,他清醒过来时,看到一地的青菜鸭脖,还有他腿下的一滩血。
老王从此拖着一条带着丑陋伤疤的隐隐作痛的腿,代价是一叠红艳艳的够给他养老的票子。
老王扣着身下高级的皮座椅,思想渐渐开阔起来,这车子是自己对儿子最后的奉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