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得出北上广,却逃不出生活的手掌

文|苏遗桐

A.

逃得出的是北上广,逃不出的叫生活。

某世相着实又火了一把,从早上7:59分发布《我买好了30张机票在机场等你:4小时后逃离北上广》,征集有情怀的你,来一场逃亡。40分钟阅读量10W+,火爆微博、朋友圈,其实火热的不是阅读量,而是人人都想逃离现实的心。

那30个人,在保有文艺情怀的人眼里,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逃离了北上广。然而果真如此?他们逃得出北上广,就能得出生活的手掌心?

逃得出城市,补不了内心。逃离是一种情怀,从老子无为到愤青激进,无非是一种逃离,妄图通过远方救赎当下。然而内心不是平静的瓦尔登湖,逃到哪里都是尼加拉瓜大瀑布,汹涌澎湃,聒燥不安。

丰子恺在上海时,有一次为了寻求宁静,把自己的四个孩子送到了乡下。然而刚送走孩子,回到寓所就深觉住所的空寂,并浮想起《楞严》的经文:十方虚空在汝心中,犹如白云点太清里,况诸世在虚空里!翻译成人话是:空虚在你心里就像白云点缀在天空中,而世界就在虚空里。所以,虚空的是内心,不宁静的也是内心。而丰子恺在寻求宁静时,却走了一条让自己更不宁静的路,不单没找到宁静,还多了层对孩子的愧疚。赶得走孩子,能赶得走内心的虚空?

所有妄想通过逃离城市,来逃离生活的无味和喧嚣的人,只是没有宁静的内心罢了。如果内心丰盈而充实,即便身处云端,也如坐莲台,平和淡然之中,散发的是生活的香气。

B.

所有的不满足只是对自己的不满。大学时在一家咖啡店兼职,认识一位香港人,因他酷爱读书,所以能聊上两句。我一度夸赞他博学多才,一股儒雅气息,全不像个商人。他用他的港台腔解释道:你不知道啦,十年前我也不是这样啦,有父亲的事业可以继承,不过呢,总是觉得不满意,事业做得再火爆,总是闷闷不乐,发脾气啦,员工都怕我的!哪里像现在还可以在这和你聊天。最后把老婆骂走啦。我才明白,我不满意的不是周围的任何东西,只是我自己啦。

是啊,事业再风生水起,敌不过你不喜欢你自己,不喜欢那个年少的自己也讨厌的人。如果逃离一个城市能让你对自己满意,那一张机票开启的是人生,而如果,你还没深爱你自己,机票只是机票,旅程之后,立即作废。

完美的自己,从来不是靠一时冲动的情怀来实现的。人生的可能太多,你只能选择一种,一个对现在的自己不满意的人,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垂头丧气。每个人都有颗逃离现实的心,逃出伤心的城市,逃出厌倦的爱人,逃出枯燥的工作,逃出恼人的熊孩子。但是逃离之前,先问问自己,你,真的有用心对待你所妄图逃离的这一切吗?

木心说: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而现代人太心急,什么事都妄图用速成的办法解决,哪怕是满足自己年少时的情怀,4个小时,风尘仆仆地追赶,仿佛遇见的就是那个最令人满意的自己。最完美的自己从来不是速成的,而是在“日子”的细细研磨中,慢慢酿出来的。那个自己,仔细揣摩平凡生活的况味,用心感受当下的美丽。

就如索德格朗的那首诗:
在这五光十色的世界里
我要的只是公园里的一把长椅
有一只猫在上面晒太阳
我想我应该坐在那儿
一封短信紧紧地贴在我的胸膛
我想这就是我的未来

C.

行万里路固然是见多识广的有效途径,然而却不是唯一途径。如果没有一颗感悟生活的心,所有的敏感也只是用来与金钱、权利、一地鸡毛打交道的工具,走得再远,也逃不出生活的手掌心。

辛波斯卡一辈子住在克拉科夫城,但却能道出生活的本质;狄金森一生没出过小城,却能揣摩上帝的旨意;梵高在阿尔的疯人院里还能看到自然的光影,如果行了万里路,逃离了当下,那这些美,谁来捕捉?

或许,平凡不值得称赞,但能从平凡中悟出真美的人,绝非庸者。我不反对逃离,只反对无心赞美。最后用卡瓦菲斯的一首诗结束这场对话:

你说:“我要去另一个国家,另一片海岸,
找另一个比这里好的城市。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而我的心灵被埋没,好像一件死去的东西。
我枯竭的思想还能在这个地方维持多久?
无论我往哪里转,无论我往哪里瞧,
我看到的都是我生命的黑色废墟,在这里,
我虚度了很多年时光,很多年完全被我毁掉了。”

你不会找到一个新的国家,不会找到另一片海岸。
这个城市会永远跟踪你。
你会走向同样的街道,衰老在同样的住宅区,
白发苍苍在这些同样的屋子里。
你会永远结束在这个城市。
不要对别的事物抱什么希望:
那里没有载你的船,那里也没有你的路。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角落浪费了你的生命
你也就已经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毁掉了它。


唯愿

我们能在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认识生命的意义。


图|吴冠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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