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在笑什么呢？”
小明看着跑步机旁的那张笑脸，那张脸上横着肉，溢在阳光里。
那张脸架在一个欣长的脖子上，脖子下方，臃肿的身躯和跑步机保持着一样的机械运动。
姑娘吃了一惊，然后又笑了。
“我在笑这个采访啊。你看这几个明星在说什么。”
健身房的电视机里在放奥斯卡红毯采访，最下方横着一个标题——
《作为女明星，你想对女性们说什么》
一个金发碧眼、线条优美的明星，优雅甩头，坚定说道。
“请你们不要去相信那些运动品牌和牛仔裤的广告，谁说女人一定要有丰满上翘的臀部，一定要有纤细的身材，一定要有这个，一定要有那个了？做好你自己！”
“她说得不对吗？我们不应该做自己吗？”小明边跑边问。
“拜托，你看看她的屁股，看看她的身材。能走在好莱坞，走在奥斯卡的红毯上，她们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最好看的、身材最好的人好吗？”那张脸不笑了，脚下的跑步机刷刷，响得更快了。
“所以，你意思是他们不是在做自己。是在做……”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做自己。我问你，你来健身房是为了什么？”
“额，为了做更好的自己啊？”
“你要是这么说，我们没啥聊的了。”
“那你说是？”
“当然是为了变好看，变瘦，变美。可是好不好看，美不美，是自己说了算的吗？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就应该直接拆穿。刚才那个明星就是个大骗子，她不如直接说，姑娘们，看看我的臀部，怎么样，数一数二吧？还不赶快练起来，练完，穿上几百刀的牛仔裤，几千刀的礼服裙子，你也可以在这边走一遭。”
“哈哈哈！你知道，她这么说的话，明天这个视频就会上头条。”
“明星不就是为了上头条吗？”
小明沉默了，他脚下的跑步机，也变快了。
“我是说，你看这个健身房的人，有几个想真正做自己了？至少我不是，我如果想做自己，现在就想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吃炸鸡，啃薯片，看韩剧。但是我不行，因为如果一直这样，我就嫁不出去。其实嫁不出去也没啥，地球人口都超载了。少一个人才是对人类做贡献。但是爸妈不允许。我胖成这样，同事就会嘲笑。他们出去见客户就不带我。因为客户也不允许。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敢出门，因为怕别人嘲笑的眼神。所以大家都不允许。”
那张脸开始气喘吁吁。
“所以，在这里，根本没有做自己？”小明看了看健身房里忙忙碌碌的人们。无氧区传来单杠金属敲击的声音，有人在一边拉伸一边呻吟，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努力。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做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做自己。”小明重复了一遍。
“对！帅哥，记住我的话。我可以叫你帅哥吗？虽然你也有点……”
“有点什么？”
笑脸又出现了，阳光洒在上面，肉还是溢了出来。
“等我瘦了，我再告诉你。或许那时你就没有了……”
小明看着笑脸远去，电视里又开始重播那段采访。窗外，某个运动品牌的广告牌闪闪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