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读诗,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思故乡”的情感。
问爷爷什么是思乡?爷爷坐在小马扎上,搂过我,说起他在16岁之前一直未曾离开过的河南内黄县。我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户口本上籍贯这一栏中填的就是这几个字。爷爷说起了幼时上过的学堂读过的书,年节里的灶糖、扁食、年糕,秋日里打枣割麦子的忙碌…….爷爷说真想再回去看看,我说我也想去,这都是我没见过的。
问爸爸什么是思乡,爸爸说起了他26岁之前都不曾离开过的青海大草原,我对这个地方也有印象,总是能在相册的照片里看到大草原,还有年轻的爸爸妈妈和一群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爸爸说起了他在草原上骑过的马打过的猎,夏日里漫山遍野的格桑花,藏民帐篷里的奶茶、手抓和糌粑,还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岁月……..爸爸说真想再回去看看,我说我也想去。
爷爷和爸爸为我提供了两个可以去玩地方,而且他们的追忆与期盼更是增添了这两个地方对我的吸引力。只是,我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后来这两个地方我都去了。
在河南内黄,见到了麦田、枣树,吃到了所有爷爷提到过的小吃,在青海的大草原上,见了格桑花,骑了马,也去了藏民朋友的帐篷里,喝了奶茶,吃了糌粑和手抓。
我对这两个地方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适应力,最平淡的小米粥、馒头和咸菜都能吃下许多,第一次接触酥油和糌粑时竟也没有丝毫的不习惯,反而吃下了许多。
回来以后,我发现我所经历过的种种也会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以为这就是“思故乡”,但是翻来复去的就是那短短几日的经历而已,终归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回忆,不足以担负起乡愁的沉重。
十八岁那一年,毅然地把所有的高考志愿报在了省外,最终与报的最远的昆明结下了不解之缘。第一次离家,父母决定亲自开车送我去。当汽车发动的那一刻,当我看到爷爷奶奶的身影越来越遥远,让我看见周边所有的一切都越来越陌生的时候,突然有了离乡的感觉。
从此以后,有了他乡与故乡的区别,也开始学会了使用老乡这个词。
我的老乡范围似乎比旁人都大了很多,但都不彻底。与安徽老乡理应有最多的共同话题,但在各地人都有的军工厂大院里长大的我,听不懂也说不出安徽的方言土语,岁时节日聚会时也对他们所说的种种习俗完全不了解。与河南的老乡在一起,虽能听懂简单的方言,也能对上很多的风俗习惯,但是再细究起来,却也都一知半解,似是而非了,毕竟爷爷奶奶年少就离家支边,他们记忆里的习俗不是淡忘就是转了味了。
只身一人在外,每逢佳节,倍思亲。但说不清思的是家还是乡。
就这样,我在昆明过了四年,读了些书,去了些地方,吃了些小吃,也与我的舍友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可以画出云南地图,指出各个市州的位置,可以指出山脉的走势河流的走向,可以说出各地的特产,可以描述不同地区重要的节日,可以为所有来咨询的人做一份旅游攻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知晓了那么多关于云南的事情了。
毕业离校那天,室友们把我送到了机场,她们说要常回家看看。分别的时候我们都哭了。那个暑假,很久都没有走出离别的感伤,而对那里的思念一直一直延续到当下。
再次开学,就到了广州,新的开始。
确实有些艰难,在那些最难熬的日子,总是会涌起些回忆来抚平自己内心对的波澜。这些回忆里有那棵高高的枣树,有那匹载着我奔驰的马,有我幼时每天必去的公园,还有从小吃到大的小巷里的锅贴和沙汤,有奶奶和妈妈包的饺子,还有金灿灿的炸洋芋和炭火盆上烤焦的饵块。
这些看似没有联系的东西却都被我归入了故乡的词条之下,也渐渐得体味到了“思故乡”的情感。
我的故乡不止一隅,我的乡愁也归于每一个能让我心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