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香江升太平(30)

Emily第二天上班,一早过来喊Dennis一起走。如今Lydia不再出现,Casey填补了空缺,还多出来个小黄,而Eve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老早已各走各的路,见Emily跃跃欲试,几个人陪她重温一遍新来的感觉。

出门Emily问小黄什么时候开始顺路一起走,他说你不在就剩三个女生,不得要人陪吗。你算了吧,还不是Casey的跟屁虫,矫情,Emily说。他宁愿坐叮叮多走路,陪我到站,赶他走也没用,Casey坦白。这么痴情啊,下班回来没去接你吧?反正我们也看不见,Dennis酸酸地问。那叫黏糊,什么痴情,痴心妄想,我看Casey也受用这一口,Emily说。Casey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那个隔壁的Eve搬走了么?”Emily问道。

“没有吧,我看她妈常住这里,她自己可能转工换地方,不跟我们一条线。”Dennis道。

“你不是跟她不错吗,怎么不知道呢?”Casey的直言让Dennis面露愠色。

“我跟她也没什么交情,你们女孩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人家,只看着自己眼皮底下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没谁老公!”Dennis也不客气。

“你这德行,不说也就算了。”Emily道。

“我们现在上班也不一起走,难得碰到她打个招呼。”这故事太长,Dennis只能挑短话说。

“我可以作证,好久没见那个女孩儿了。”小黄道。

“你除了Casey还知道个屁。我明白了,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银钿啊,也塞不了多久,多听个响吧。”Emily冲这叮叮的钱箱说道。

“你们不是不走吗,还能慢慢细品大英帝国最后的余情别怨,一起熔铸进历史,多好!”Dennis说。

“你别矫情,我们不过想多挣点钱,多买点便宜货回去,不像你是来旅游的。”Casey说。

“人家有老公孩子,会过日子,小黄你学着点啊。”Emily说。

“他也有老婆,跟谁学啊?”Dennis道。

“这都什么时候还要学吗?靠自觉!”小黄道。

“还真行,说的好听。”Emily说。

Dennis到湾仔站第一个下车,矫情话留待她们继续说。

十点多钟,前台慧姐转来电话,Dolly接的,她把话筒交给Dennis。由于一排座位只有两个分机,电话来去频繁,Dennis乐得让她们转电话。如果是自己先接,特别是她们几个不在的时候,他也会用广东话询问。如果是她们转接的,一定都是说国语的。有时慧姐不通报,直接转过来,显示几号线在亮。这个时候可以绕开Dolly她们直接接线,省去她们不必要的猜忌。他甚至不明白慧姐是怎么把握转接方式的。他没问,她当然也不会说。所有电话都要经过她那一关,她从不多说多问,这个前台老板一定很放心。

他很笃定,这个时间打来的几乎都是Emily,不用猜。他轻声“喂”了一下,就听Emily开口道:

“忙不忙啊Dennis,这回我可不用打跨境长途了,得给公司省多少钱。”

“没事,有钱没钱也不能省电话钱,是吧!我最近事不多,老板大概觉得我要走了不安排事吧。”

“那敢情好,你不知道我那老板Edward。我在北京的时候就给我安排一大堆事,这几个月也没闲着,这边工资他也没给我断,你说多好。”

“那是,您给他打理客户挣钱,他当然要给您开工资。要么怎么说您急着回来又似不急着回来,原来公私兼顾啊。”

“我还要问您怎么着,非要回去,不在这多待?起码陪陪我也好。”她听到他嘴里冒出“您”来,耳朵跟发痒。

“陪什么?陪吃陪喝,还赔人,受得了吗?你另请愿主不是蛮好嘛。”

“得了,不跟你说这个。那个Lisa怎么样,这回你总算见到面,没白陪吧!”

“又给你绕回来了,没白陪,不陪白不陪。总算有个没让我失望的。”话一出口,又觉说得太直白。

“谁让你失望了?你不肯做西门庆,风流致死,非要去贾宝玉这个那个的,折腾林黛玉不够,赔上一府的丫鬟小姐,谁能伺候得来。”

“我真没要谁伺候,我还想伺候人呢,没见到合适的。”

“这回该着吧,我这是当媒婆还是当老鸨,真膈应。林梅跟我说,你们俩还挺配!”

“全给你当了,满意吧,你忙得过来吗!人家要是没有主,你就是媒婆,人家要是有主,你就是老鸨,鸨姐姐,我说得对吧!?”

“真吃不消,越来越俏皮你,这话要搁别人肯定伤人,也就我扛着得住。”Emily无奈又伤感,再追一句,“除了我啊,你跟谁都配。”

“语不惊人誓不休,也就说给你听,换别人我也不会这么说。我可不想刺激谁。”

“你刺激我一个了是吧,不过你说对了,就我受得了,我啥没见过啊。你这样的闷骚男没见过不是,我一帮子朋友,不是明星就是腕儿,要闷有闷,要骚有骚,哪儿有你这样的。”Emily要来个明星大起底,不管不顾。

“您电话边没人啊,不怕刺激别人影响不好?”

“那您呢,就欺负他们国语不好,要么怎么敢这么放肆。”

“别跟我放肆,找愿意的去,我受不了还吃不消。您说我们这一年有那么多天上班时间占着人家电话线,老板没意见?也就是因为我们是说国语的。”

“您这会儿说已经晚啦,在乎人家的印象还是形象?都要走了,我这儿不用在乎,随便。”

“您随便我随不了便啊,人家会误解啊。”Dennis虽这么说,也没有直接拒绝过她的电话。

“我呢,理解你这样的人,不管你在他们中多么Smart、多么偶像,你还 ‘醒’什么,你不要回去么?怎么不留下来呢,读书、工作都可以啊,外资的不行中资也可以,任你选啊。”Emily不会劝他留下来,她哪里知道他还有另外一半看不见、听不到故事。“还有啊,没老婆找一个啊,临时的也行,嫌大陆的不好,港产、台生、东南亚的,鬼妹都行啊。”

“有完没完,喷饭不止,我看是有人变态。您甭操心,要不也跟Eve学,跑回香港,离了,再找一个?你们北京人是不是都是这样?”Dennis明知她们两个不一回事。

“啊,我才听出点意思,刚才电车上没说。看来这电话打对了,不能把这事安到我头上啊,你这不‘恨屋及乌’吗。”

“我只不过发现了个事实,比您说的段子情节要真切得多。”

“人生如戏,真假难分——”

“噢——”

“再别跟我‘您您您’的,听着别扭,你还不如说‘侬’好!”

“勿来赛,侬!”

放下电话,Dennis四顾左右,没人理会他,Dolly也埋头于桌面,一个小磁猫的爪子还在摇晃。什么事也没有,他放心了。看着她静静无闻的样子,他想找话跟她说,再不说,以后没机会说。可她不像Rosy,激不起他没事找话的欲望。说话的念头在嘴边打转,咽了几口唾沫,没说出来。人家守得住“闺道”,何必去打搅呢?

不是所有人的世界都能进入,也不是哪个人都愿意别人进入,还有很多人根本无门可入。

自从Andy走后,办公室的这部分隔间一直安静,加上Rena一走,Dolly少了个伴,原来和Viola三个人一起出门上厕所的景象不见了。走了一个变态女,剩下两个好不到哪里去。这是Jason跟Dennis悄悄说的。Dennis说,你太极端,我看他们没变态,只是缺少爱、缺少愿意付出之人。你这样的衰人老说人变态,你找的女朋友就好啦?起码没她们这么Cold,不愿跟人玩,自己跟自己玩,哪个男仔会喜欢?Jason道。随她们去吧,说不定有人就喜欢变态的呢,你看Viola不也结婚了?你不变态你就不要老躲着Diana啦!Dennis道。我没躲,我还没看清,毕竟同学一场彼此熟悉,同事一起时间不长,Jason说。你只要中意,长短无妨,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闪了眼,Dennis道。大哥仔,我比不上你,我吃的看的就只这一小碗,香港就这么大,哪儿有你见识的多,我已经很满足啦,Jason感叹道。满足不一定满意啊,我看你是一个不满足,两个不满意,是吧?细佬!Dennis道。

Kinsey的工位在隔壁房间,没事不会过来,或者没事找事,每天也会经过几次。春节以后,他们两个尽量小心,不像那时候Andy见到就当面撺掇他们,非说Kinsey过到这边是找Dennis的,搞得Dennis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硬是惹动Kinsey不好意思得满腮绯红。

那个时候他们都看好Rosy和Dennis,连默不作声的Dolly都暗含歆慕之愿,希望看到好事早成,唯有Rena麻木不仁。而今圆梦的人走了,令人失落。很快老人走光,换上一班新人恐怕不复热闹。因此,Kinsey每次经过这边都是低着头路过,貌似不多看一眼。而Dennis却要在她经过时,要么从正面看她,那是他发现早;要么从侧面看她,那是他正觉察到;要么转头看她背影,那是他发现晚。再不就听她细声细气在隔断那一边说着什么,似有意让他听见,又不让他听清楚。

Blair和Lolita去日本度蜜月才回来不久,他依然常和同事出去饮,难道奉子结婚的事情是假的?Lolita经常来关照他,他却说成是骚扰他。Dennis有天晚上去参加一个活动,本来Lolita恰巧也参加,但Dennis没见到她。第二天跟Blair说起此事,Blair竟然说:

“这个衰婆昨晚不知同谁去饮酒,醉了才回家。”Blair差小小就破口大骂。

Dennis记得他们婚礼上Lolita说要跟他喝酒的事,就说:

“你们不会是在酒吧认识的吧?结了婚不在家一起饮,还要跑到外面去饮。”

“要是酒吧认识的就不会把她娶回家,你知唔知?”

“我都知了,下次我陪她饮,你放心了吧!”

而Daniel已经改邪归正,不仅不去饮,还说要结婚了。他被女朋友拉入教会,每天读圣经,饭前饭后祷告。明摆着被女朋友看死,不再出来“扑”,现在跟大家说话都不敢大声,怕被看低。有时玩嘢的话音一起,立刻被他转口讲别的事。Agnes带Dennis去教堂听布道和教友见面,还好没戏,否则也跟Daniel一个下场,拍拖未成身先死。Daniel说:

“他们两个还没玩够,要玩到死啊,到日本泡温泉也没有洗心革面。”

Dennis说:

“他们两个合伙开店,夫妻老婆店,再怎么玩也是Partner。”

“没错,赚钱比打架重要,成日玩必定无聊。”Daniel说。

Dennis趁休息的时候问Daniel,听说Patrick要走,你可以上位了。Daniel道,他跟Tiger搞不好。Tiger的客户难搞,Patrick大概不愿意妥协,其实没必要啦。Dennis说,他脑筋比较死,没有你灵活,客户要过关,不是要你完美。Daniel道,不过还是要有底线的,要么做一堆烂客户,自己也搞烂。Dennis说:

“所以啊,你老婆就不能让你烂醉,你就从底线上爬起来了。Blair可怜,互相比拼谁更烂。”

“不能这么说啊,夫妻都是冤家吗!”Daniel很认命,“你总该有体验喽。”

“狗屁,”Dennis怕他不明白这个词意的轻重等于白说,就故意问“你和那个家旋怎么样啦,有进展吗?”

“狗屁!饮酒吗又不是泡女,她看不上港产男,你都知啦。”Daniel学他的话,又狡黠地问:“你和Eve进展如何?”

“Shit!法国佬不是一样玩够回去,她怎么就不追过去?”Dennis叹气道,“Eve喜欢港产男,我怎么办。”

“人家玩玩,就是玩玩,都是Shit啦!”Daniel嘲讽道,“你都中意港女啦,我哋只得北上搵食去!”


Maria又约Dennis打网球,他好不容易说动Alex和Kinsey一起去打。Blair说要回去陪老婆,其他几个男仔都不肯。Dennis说两个人打太累,光捡球就累死。然后他们又把JoeJoe叫上,既当裁判又捡球。Maria主动订场,她说下班路过,既没让他们破费,也没让他们费神。

半山的黄泥涌道球场,坐小巴过去,照地图走才找到。Maria个子不高,比Kinsey还低,但是球打得不错,架势很足,看得出有功底。当年的钱玛丽和男朋友Andy及一班朋友打了好几年网球,二十几岁过着中产富裕悠闲的日子,哪像现在的Dolly和Rosy她们这么惨。

怪不得她说年轻的时候经常打,跟Tiger和Phyllis也打过。女仔本来会打球的就不多,何况打得好。但后来他们忙工作早已放弃,不锻炼身体,没过几年,皮带勒到肚皮以下。原来他们也曾是一对很要好的男闺蜜,直叫Maria看得眼花缭乱,一如当年的钱玛丽,最终被逼另辟蹊径,落得上不达己愿,下无处着落的境地。

Dennis看到那个钱玛丽的形象由远而近!他挥拍的当口,似看到十几年前青春正盛的Maria。

Maria当年的男朋友又是谁呢?难道她在Dennis身上有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他,才这样追着Dennis要打球吗?也许她更像书中钱玛丽三个闺蜜之一的Martha,活在钱玛丽的阴影里,始终不得超升。那么Tiger又是她命中的什么人呢?她怎么熬成老姑婆的呢?Rosy会不会步其后尘?简直不堪设想!

Dennis信心又被打翻在地。

如果要留在香港,与这样大龄女为伴还真合适,既不找二奶,也不当二夫。听讲香港行这一套,找小自己很多的男生做朋友,互为补充。钱玛丽的故事到收尾处,暗下不就找了个小男生吗?

既然一个恨嫁,一个恨娶,两个人一拍即合。想到哪里去了,Dennis自作艳情,无边无际,自嗨自娱!

Alex和Kinsey在大学里有学打网球,只有Dennis全靠自学。大陆学校没有条件,落到香港才兴起,没有人教,技术谈不上好,只能凑合。好在他不怕人笑话,即便出洋相给Kinsey看,她也不会在意,因为谁也不是为了打球而来。

“打波也是为了享受香港的幸福生活,”Alex说。

“边嗰幸福啦?”JoeJoe问。

“大家都幸福啦!”Alex回答。

Maria动作老练但体力不支,还不如Dennis这个新手更生猛。她常常接不住球或打丢球。JoeJoe一旁跑来跑去捡球,忙得不亦乐乎。跟同事在球场的交流更甚于宿舍间打牌的交流,尽管Maria力不从心,抬手挥拍依然有招有式,很认真,没有一丝Emily那般时不时不流露的霸气或优越感,赢了则可,输了恨不得砸拍摔牌而去。

“Dennis,没人教你都打得这么好,我们都不相信!”Maria说,一手还在擦汗。

“他是大陆精英来的,不用学就会。”Alex似有妒忌之情。

“我就瞎打,平常看电视里的球赛,人家怎么挥拍我也跟着学。”

“难怪像模像样,动作都从大师赛里学的。”Kinsey说。

“我都相信喽,Dennis一定系最好噶!”JoeJoe说。

两个小时的球,好像没打两下,不是捡球就是挥汗。他们进更衣房冲过凉换装出来,Maria说她腰酸腿疼,还要打几次才能活动开。Dennis说没问题,随时可以打,Office里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Maria说Tiger他们只喜欢加班,不喜欢运动,毛病很多。

Rosy上次问到Tiger脚筋的伤,看样子是真的。也许当老板都这样吧,顾了生意顾不了自己,做老板没有打工的轻松。Dennis没说还要顾老婆顾子女,不结婚生子更轻松,怕要刺激到她。

“我最近这几年体力都好差,搵不到人一起打波。”Maria略带忧郁说。

“跑步行山都行啊,一个人也可以。”Dennis顾左右而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Kinsey。她正在和Alex说着什么。

下山的时候Maria似乎走不动,一直落在后面,眼睛望着Dennis,似希望他能陪陪。没行多远,她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Dennis和Kinsey一路,与她坐地铁。本来Dennis说一起吃饭,Kinsey说晚上家里有客人来,不方便。但送她回去还是方便的,路上有一个多小时可以说说话。

他们牵手以前,除了去饮,有几次也跟Blair、Kitty、Alex等几个人一起打球,那时她话不多,主要是没她说话的机会。她最小,大家都当她细妹,有意跟上大哥大姐的步伐,不敢多看谁一眼。倒是Dennis会时不时盯着她看,偶尔见到她脸蛋霎时绯红,心中窃喜。他无意欺负这个小妹,一个大男人的关注会逼出她们更多媚气,小女生由衷有意。

两个人一身鲜艳运动装背着球拍穿梭于人流当中,比起冷气之中的正装男女靓丽诱人,很般配的一对儿,赚得不少目光。与Maria她们分手后,他就拉起Kinsey的手,或许得意或许自傲。既然在一起,就要有一对儿的样子。她那双手仍是软绵绵的,骨头像化了一样。

“我要走了,Kinsey,跟我回上海吧。”Dennis道。

“你要回去找老婆,我又不要去搵老公。”Kinsey出口呛人。

“我都不要老婆,你还要老公吗?”

“谁都不要,要你就够,好吗!”

“Ye,You are my God!我好开心啊。”

“以后要见你怎么办呢?”

“好办啊,我飞过来,或者你飞过去啊。”Dennis没忘掉当时和灵儿不也是飞来飞去的吗,只是机票银钿多费一些而已。

“难怪机场要扩建呢,都多了你这样的人。”Kinsey嗔怪道。

“对啊,我们都多出来,要么只好打飞机了。”Dennis肆无忌惮说,又做了个鬼脸,朝两边看看,好像人家都在看他似得。

“搵死啊你,衰人,你唔知呢度喺咩地方啊?”Kinsey的肩膀拱了他一下。

“同你讲笑呢,我不帅(衰)你不爱,喺乜!”Dennis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看。

Kinsey简直醉晕!


Phyllis想到在大陆开个分公司拓展业务,问Dennis在上海开是否合适。他有几个香港的客户在上海有公司,还拿出上次去上海坐地铁的车票,说这是上海地铁一号线才开通时的车票,留作纪念。他和王生早于Tiger之前已经去过上海。Dennis没想到他比上海人还细心,想必已经策划了一番。但他说还没跟Tiger商量,只是跟Dennis探讨下。

“我们一间小公司,不比大公司有实力。我香港客户在上边业务越来越多,就想有没必要到上边做点事。当时从HKSB引进你也是有过这种考虑,希望你能给点意见。”Phyllis很诚恳坦率。

“你们已经做得不小,现在上边确实有很多机会,但去的早人生地不熟。长远看有前景,以你们的经验、模式肯定受欢迎。太小心谨慎很难开拓那边业务,把握准就好。”Dennis觉得自己说得都太保守,毕竟他没当过老板。

“我跟Tiger想法不同,他喜欢亲自跑客户,跟上边一样‘拉关系’。我喜欢超脱一点,由熟悉的人去跑,做得更好,自己轻松。当然前期的成本会高一些,就看愿不愿意花这个代价。大公司可以不计成本,我们要仔细斟酌。”

“没错,你已经考虑很周到,我只知道那边的客户市场做法和这边不同,得搞清楚。有些当地人能做的你们做不到,发挥你们优势再和当地机构合作,应该不成问题。”

“你的意见很重要,我要和Tiger商量,考虑清楚,不急着做。”

他和Tiger两个人最近分歧越来越大,不光是争谁做老大、谁听谁的问题。合伙办公要分摊费用,Tiger看似“悭钱”,Phyllis表现大方,在为Dennis加薪问题上据说还有争论。但Dennis听到的情形是Tiger讲给他的听的。一月份的时候,一般要发双薪,过年还要提薪,Dennis都拿到了。Tiger找他谈过,说觉得他做的不错,尽管跟香港员工比,有些客户沟通上的障碍,有人也有不同看法,还是给他加薪。他的意思是他替他争取来的,而不是他反对的。其实Phyllis并没跟他说过这些事,而是Daniel过后告诉他的。Dennis并不贪心,该得多少是多少,由他们定。

十几个同学遭遇各异,有的没有双薪,像老黄就没有。他的公司太小,老板实力不够, 悭钱悭至底,只有悭人工。有的还有三薪,好似Casey,她们老板还让她出差回家顺便探亲,叫人嫉妒。真叫没有的要剥夺,有的还要加上。这个老板比坤哥和Emily的老板实惠,把请客的钱单独给Casey发了红包。

提薪与否也不一定,有的老板看他们要回去就不加薪。当然合同里并没有明确,HKSB尊重老板的意思,因为他们都是会员。

Dennis无意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站队,不论出身底层的Tiger还是出身优裕的Phyllis,都是香港人奋斗、成长、富裕的得利者。有机会在这里得到他们提携,或者将来还有合作机会,已不胜感激。何况Emily那边已经和Edward你来我往,生意不断。

一个人的生意好办,两个人的生意就要打架。Dennis真心希望他们合力做大,自己顺带沾光。但他们各有命数,他有心无力,只可壁上观。

Dennis的问题对他们是小事,像对待Patrick的问题,那就是个大事,包括引进王生和Maria将来可能都要升合伙人,当然是大事。王生是Phyllis的嫡系,Maria跟Tiger老关系,已经够复杂了,大家都要增加自己的实力和说话分量。

所以Dennis给他们介绍大陆的客户也很小心,到底介绍给谁。Tiger是来者不拒,Phyllis没那么心急。Dennis左思右想,还不如介绍给Daniel和Blair他们这样的后起之秀,来的更好。小公司能做大就要靠人,人气越聚越旺,而他们有矛盾互相拆台麻烦就大了,搞不好要分家。

Dennis没想到会变得那么快,当然还有些原因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关他的事,分分合合常有时。


他只Care Rosy跟他的事,会不会同Tiger或是谁有关。他很敏感,为什么一开始她那么主动,而后来等他要主动时,她态度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她的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她有没有拍拖经验,不管她Cool不Cool,都不应该超出Dennis预设的“剧情进程”。本该百转千回的剧中高潮,去玩等不到观众期待的剧终结局。

如果不是True Love Waits耽误了事,如果不是她对他初始的好感发生了动摇,如果她听到了不确切的信息而误解了他的行为,她怎么可能躲开他呢!留给他的机会稍纵即逝,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她告诉他有好几个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一个传统的家庭为了生一个儿子所做的努力。但她为什么一开始就跟他说这些事情,不会有什么特别用意吧?她妈妈电话里说“中国来的”有何指向,从她的广东话话音里听不出什么意味,只不过是香港人惯常的殖民地用语,甚至为有个说国语的男人打电话来找女儿而感到些许的惊喜。她应该不反对自己女儿交一个大陆朋友吧,何况还不是什么“男朋友”。毕竟这么多女儿,养在家里千日总要出门,不嫁人也得自己过,只不过能熬到儿子降生,却预计不到紫荆花开后。

他没见过Rosy妈妈,也没见过她的姐妹和弟弟,只在几次电话中听到过她们的声音。他不标准的广东话是否引起她们的警觉?平常姐妹几个是否还要比拼哪个男孩儿打进的电话多?他几次三番打电话约Rosy,她们会不会反感?或是拿这事刺激小妹,以至于她要掩饰初开的情窦。他不怕脸皮厚,但她屋企那么多人却受不了。她们不是都在学普通话吗?Rosy已经开始跟哪个阿姐学,如此跟Dennis讲起普通话自信心更强。即使未来去上海搵工赚钱,也不耽误“搵情”啊!

但最后Dennis还是没坚持下去,不是因为广东话不好,不是因为她不回电话,不是因为Tiger的话语,不是因为她等他明确的表白,而是因为有了其他事情的干扰。事实上,所谓的干扰从一开始就一直不断,有的他能排除,有的甩都甩不掉,有的则是他自己找的。

至于她有没有被干扰,等回到上海再问她吧,在上海没有人挡路。听不到她妈妈的“中国人”,Tiger的“分飞燕”和王生的“每天爱一个”。

Dennis一直不无忧心,从Dolly以为他有人,到Agnes以为他有人,再到Rosy以为他有人,Kinsey更是看在眼里。Emily不会管他有没有人,Eve也不会管他有没有人,林梅更不会管他有没有人。灵儿不反对他有人,那个忻儿呢,他几乎快忘了,是她自己把Dennis葬送了。

他好也罢,他坏也罢,他想不出来,人家会想。有人喜欢他的坏,有人讨厌他的好,他没比以前更好,也没比以前更坏。工作无聊之余,脑子里不能有空挡,宿舍串门打牌聊天之际不能多出是非。有人追着,就有人躲着,他想追的追不上,他想躲的躲不掉。他曾经幻想把Dolly这样的猫女娶回家,是不是会比较乖,或者将Rosy这样圣女追到手就皆大欢喜。要么有Kinsey这样倾情的陪伴更贴心,再就是Agnes那样来去无踪的轻松。

最抒心的是前面的灵儿,最思心的是后来的Lisa,她们只在香港过境,然后跑得远远的。此情远去可曾成追忆?


Tiger找了个时间把Dennis叫到自己房间开会聊聊。他这回没有在房门外过道上聊给别人看,以展示他的国语有多好。Tiger叫秘书倒一杯水进来,Dennis进了他的屋子,他把门关上说:

“好久没跟你聊,很对不起,我们有很多想法,将来都可以合作,啊?是吧?”他一惯的口头语,不容别人分说。

“多谢大佬这么看重我,我没那么能干,没像你从木屋区奋斗到半山。”Dennis不是谦虚,只是认为自己缺少他们那样的机会。

“你这一年一定收获不少,尽管我们没有直接教你什么,但是你还是做了不少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呢。”他今天不想和Dennis畅谈人生,也没有说不满的事。

“我联系了一家公司,先去上班吧,再看看今后机会如何,赚点小钱过日子。”

“哪里,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回去肯定有发展机会。我去过上海,印象特别深,不管你自己开公司还是到哪个大公司打工都好有前途。”

“没错,这个信心还有,跟你们一样,跟着香港成长而成长。不知道是不是轮到我们。”

“现在几乎轮到你们,我们这里不确定的事情很多,你也看得到,有很多人比较悲观,有移民,有回来。但我还是很有信心,哪里都不去,Phyllis也一样啊。如果不发生什么大的意外的话,很快就见分晓。”

“怎么会呢,别碰到什么事就行。你的业务啊客户啊还是蒸蒸日上的,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我们香港人讲危机感,大陆好了以后这里会受影响。”

“你们只会更好,你还担心我们抢你饭碗啊?再也不可能。”

“我不是说你抢我的饭碗,你看这么多香港人都到上边投资,甚至连人都过去上班。”

“这是好事啊,我不是也到香港来打工吗,有人要留下来,有人要回去。”

“你做得对,那边的机会更好,我们这边机会差不多了。”

Dennis想起这些同事确实没有以前Tiger那么好的机会,一代人的机会结束,第二代第三代人从何开始?Tiger接着说:

“我现在就学会感恩,要做些事情,做慈善,给予才会快乐,你明白么?”Tiger眼光闪烁,“我知道你不信上帝,但我能有今天确实要有所感谢,否则我还和我母亲一样一天工作十六小时,住在木屋区。”

“那真的蛮好,你那么多房子,那么多生意,还要作慈善。”Dennis又闪过他说的有了还要加上的话。

“这样才能心安,买楼做生意都不确定,总有变数。该做的事情很多,虽说我能力有限,不如那些超级大佬,我从小处做起。”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真好,很多富豪也是白手起家的吧?”

“我现在给家乡的贫困大学生一些资助,能帮到一些。”

什么时候他开始大发善心,是不是受什么事情影响才如此。与Tiger相比,Phyllis也在搞教会,类似Agnes的老师搞的那一种,像基金会甚至公司,加入者自愿捐钱,组织者安排各种活动。

有钱才有善心,有了善心更有钱,良性循环。

Dennis羡慕他们的机会,不远的将来还在等他,有太多的未知数,算命也好、信神也罢,等有了钱才可论成败。Tiger拼命工作、努力挣钱,没有别的情趣,Jason这么认为。但Dennis不相信,越是这样,越会在某个关键时候生出是非。比如他没结婚的老同学Maria,闹矛盾的老婆,还有过度关心的Rosy,这些事情串在一起逼人想入非非。

“Rosy去上海做嘢,你以后可以找她。”Tiger笑得似是而非,盯着Dennis,欲看出所以然。

“你不是帮她搵到工的吗,还是很不错的大公司。”Dennis说,“你留不住她,她只好远走高飞。”

“不是的,想留也留不住,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只是给那间公司的经理打了个电话,我能帮当然会帮她。毕竟她的人生第一份工在我这里做的,希望她不会失望,有个良好开端。我也尽力了。”

“你够尽力,还能怎么样。”Dennis眼前浮现出上次跟Rosy吃饭时,他说他为了见她而逃Tiger课时,她露出的震惊表情。

“香港的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阻止不了。我从年轻的时候过来,可能比你经历更多。你现在也了解香港女孩子的想法啦,不用我教你。”Tiger似乎也在试探他。

“我当然没你有经验,我也搞不懂香港女孩子的想法。”

“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把握好,人生没有后悔药。”Tiger一定想到什么人,他曾经对不住的人,“你要是看准谁,不要顾虑和犹豫。”

“哈哈,不如你帮我也找一个,我就留下不走了。”

“Rosy是个很好的女仔,我知道你喜欢她,”Tiger见Dennis欲否认,直接讲出来,“你不要不承认,我这点还看得出来。以前我说过在公司里不能搞男女关系,不是指你,当然是老板和经理层面的。漂亮的女孩谁都喜欢,但不能影响公司工作。”

莫非他把这事又指向了Phyllis还是谁?这话说得很冠冕堂皇,让Dennis无法反辩。Tiger在为他做总结,还是做临终交代?如果Tiger没出轨,那他老婆跟他闹什么呢?不会是为了钱,肯定是为了人。不是为了当年的人,就是为了现在的人。当时因为没有钱,现在因为有了钱。他去年当着Dennis和Rosy的面在韩国客户那里满嘴喷浆一番娇情,好似香港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缔造的。不仅缔造了股市和楼市奇迹,还缔造家市——光宗耀祖、谦卑慈孝,以及婚市——结婚要供楼,同居不结婚,还有不娶不嫁的剩男剩女。

这些破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哪怕是跟Rosy有关。

What

is true and what is false?外表看不出真假,说话辨不明是非,Tiger何尝不是Rosy眼里成功奋斗的偶像呢?从他的嘴里说到Rosy的表现,她并没有误入其道,而是她自己把自己包裹起来,再被别人以女神的外衣裹挟,无法蜕变脱身。

“大佬,人生总有不满意的事和不得意的时候,你应该很满足了。过了和剩了都会走极端。”

“所以我现在开始做慈善,还来得及,给自己做点积累,要感恩!”

Tiger领带经常松松垮垮,皮带兜不住裤子,一副眼镜已经很旧,架在鼻梁上歪歪扭扭,老要用手往上推。他老婆的确没给过太多关照,要么就是他独善其身,自认为好,拒绝变改。

“我都把你当朋友,没把你当员工。希望你理解这一点啊。”他拉近乎的手法Dennis并不见怪。

“我也没把你当老板,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不好的地方你尽管说,不要顾虑我。”

“没有啦,都过去了,你有你的习惯,我们不一定认同,但可以理解得到。”Tiger没把事情戳破,主要是那次他和Rosy吃饭迟到的事情,挑战他在同事面前的权威。他一定为此耿耿于怀,却又不便发作。

“你多包涵,我有的时候会任性,不管不顾。”Dennis不能挑明了跟他吵一架,好像大家为了个女孩,争风吃醋,自以为是,还堵了今后合作的路。何况这事并不取决于他单方,万一他用力过猛,没有任何余地。

“没关系啦,你有你的途径。但要达到我们这个水准,相信还有机会。”

“Phyllis跟我讲他打算在上海开个Office,是这样的吗?”Dennis还是想证实下他的意见。

“我就有听他说,但还没有想好,他可能是想让你参加。我就觉得时机还不成熟。那边的客户还不多,设一个Office的成本没办法Cover住,不一定合算。”

“是啊,你们有客户可以安排人过去,不一定要设Office。除非当地的客户很多,就像在香港一样,雇几个人是需要的,那边的人工现在还比香港便宜。但你的客户不太适合那边的人来做。”

“你说的很对,你看我跑了几趟,有几个客户打理一下也没问题。如果你有足够资源加入我们当然好。”

“我已经有安排,不过给你们介绍客户还是可以的,这你不用担心。”Dennis知道Tiger最喜欢朋友给他介绍客户,这才是做老板体现的资源。打工的只卖体力和智力,无关资源。

Dennis面对这里Office的日子早已麻木无聊,他宁愿到大公司谋一个有单独房间的中高层职位打工,就像Rosy,而不愿意当个小老板忙个没头没尾。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会到上海找你。”

Dennis暗暗叫苦,还是少来的好,Rosy到时候还不知道见谁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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