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8年2月12日,距离除夕还有3天。那个我并不熟悉的洗头小妹,在2月10日的下午告诉我,她12号要回家了。
那时候,她正在心不在焉地给我洗头。
去发廊剪个头发,是春节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之一。我的头发在两周前刚剪过,只是考虑到每月一剪的习惯和正月不剃头的习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节前再剪一次。
我正是在这时候遇到她。这家店是我常去的,还办了会员卡,但是把头交给她来洗还是第一次。说实话,她的技术并不是特别好,洗的过程也不是特别认真,我明显感觉得出来,因为回家的急迫心情而给她带来的手法变化。
她很健谈,或者可能是因为想倾诉归心似箭的心绪而表现得特别想聊一聊。
开洗没有几分钟,她就说了一句“我感觉现在像身在曹营心在汉。”
然后,不等我接话,她就自顾自地说:“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你是哪里的?”我问。
“陕西。”
“陕西在这边的人好像不是很多。”
“对,这边四川、湖南、湖北的人多。”
“还有江西。”我补充道。
这是许多人去做头发的时候,都会遇到的对话,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我对她的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把自己的心事赶快说出来。
她是西安人,在深圳待过两年,佛山待过两年,又来广州呆了一年。她说,店里是14号才放假,这两天陆续有同事走了,让她心里有些焦虑。本来她订的票是14号,后来还是决定请两天假,把票改成12号。
“你怎么回去呢?”我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坐火车。”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要七八个小时吧?”我接着问。
虽然坐火车的机会不是很多,但通过媒体的频繁报道,我也知道现在国内高铁网络已经覆盖得差不多,大部分地方一天之内基本可以到达,出一趟远门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长途劳累。
“要十八个小时。”她依旧轻描淡写。
“高铁要这么久吗?”我有些惊讶。
“就是普通的火车。”
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些年,我已经默认了火车就是高铁,自动忽略了已经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普通列车。广州到西安的高铁全程要七八个小时,票价大概八百多元。或许,这八百多的票价对她而言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或许,她认为这趟旅途并不值这个票价,与其花八百多换十多个小时的安逸,不如用这钱给父母买几件衣服或者几袋年货;又或许,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在她看来的确算不得什么辛苦。
我不想或者不忍去揣测她的想法。
“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不知道爸妈变成什么样了。”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她说,如果今年再不回,就是在外边过的第三个年了,她想家,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过年。
这一声叹息令我唏嘘不已,在交通已经如此四通八达的今天,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连续两年选择在外地度过中国最重要的团圆日子,那是一种怎样的心路历程,又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在支撑着她!
我相信她是一个有梦的女孩。
在这些年的媒体报道中,我们已经习惯了高铁、飞机以及那些更轻松便捷的出行方式,习惯了国人满世界买买买的豪迈和在全球任何角落都会被安全接回家的满满骄傲。可是,在辽阔的华夏大地上,更多的人就像这个洗头小妹一样,还在为了微薄的收入奋斗着,为了艰难的生活奔波着,为了久未谋面的家人努力着。他们已经习惯了辛苦和忙碌,习惯了别人的冷眼和斥责。在媒体眼中,他们以群像的姿态出现,舆论歌颂他们的贡献,称赞他们的付出,但并不在乎他们个体的命运蹉跎,也不在意他们梦想与现实的天大差距。他们的愿望或许只是一次简单的亲人相见,一个儿子期盼已久的廉价玩具,或者一瓶妻子总舍不得买的面霜。但是,他们的存在太普通、太微小,他们的想法太朴实、太寻常,引不起多少人的关注。正如同样平凡的你我。
他们是有梦的人,每一个有梦想的人都值得被尊重;他们是懂得惜福的人,每一个懂得惜福的人都值得被珍视;他们是善良的人,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值得被善待。
社会的分化、现实的变迁,让许多梦想变得遥不可及。当我们在思考着过年该怎样安排假期,要去哪里游玩,需准备什么年货的时候,是否会看到身边那些仍然在努力拼搏的渺小个体?是否会想到那个曾经为了理想百折不挠或现在依旧百折不挠的自己?是否留意那些为了守护你的梦想而默默付出的熟悉或陌生的人们?
此刻,我只希望洗头小妹的旅途不要受太多委屈,平安到家,过一个安心团圆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