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我最不喜欢的人物就是宋江,因为他动不动就用钱收买人心,得知父亲死讯就当着众人拿头撞墙表孝心,遇到有才能的人就热情地当兄弟,为招安见到大官就下拜装小,实在是太作太假了。金圣叹也认为宋江奸猾、伪善,不时玩弄权术,是下下人物。还说施耐庵“只是把宋江深恶痛绝,使人见之,真有犬彘不食之恨。”认为施耐庵也痛恨厌恶宋江。但是,宋江是梁山泊一百单八将里的“天魁星”,虽是第三任首领,却是梁山真正的贼首和领袖,是他将梁山事业做大做强,并最终得到朝廷的承认和重用,也是他使得天下的英雄豪杰们趋之若鹜,争相投奔和依靠,甚至以命相许。书里书外的人为何会对宋江有如此大的认知和情感反差?
我想,我们还是先从认识宋江这个人本身开始探究吧。
宋江乃山东郓城县宋家村人,家资殷实,早年丧母,父亲宋太公和兄弟宋清在家务农,自己则在郓城县做押司。做押司时因私放晁盖等人,被小妾阎婆惜捉住把柄,受其要挟后怒而杀之,从此逃走江湖,结交了诸多英雄好汉。辗转流亡,几经周折,宋江终于背离了时人的正途,走上了梁山,先是坐了第二把交椅,晁盖死后继任寨主,成为梁山第三任首领,并将梁山带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后来宋江接受了朝廷招安,带领着兄弟们接连出征辽国、田虎、王庆、方腊等,屡立战功,最后被高俅等奸臣用毒酒害死。
在书中,宋江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习刀弄棒,多才多艺,不仅文武双全,且是声名远播的“及时雨”、“孝义黑三郎”,上至顶头上司郓城县知县,下至卖汤药的王公,远及江湖上的各路好汉,近到身边的大小同事等,都极为认同和赞赏他的行为,虽然生逢末世,豺狼当道,虎豸横行,他却能孝义并举,左右逢源;一呼百应,逢凶化吉。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具备以下三点重要的特征:
一是有钱且积极投资。宋江最大的特点就是仗义疏财,不管是谁,只要有难、有求于他,他都慷慨解囊,积极回应。书中说他“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若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阎婆、唐牛儿、王公等都是市井小民,都得到过宋江的周济。对于稍微有些才能和名气的人,他更是热情结交,积极示好。私放晁盖、抬举武松、随顺李逵等都是他主动拉拢,用钱或情来投资的刻意行为。通过散钱来聚人气和人脉,这样的投资收益巨大,既成就了他的好名声,也建立了威信,更是他众望所归,顺利成为梁山首领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是有智且善长谋略。私放晁盖时,他一边与前来捉拿晁盖的缉捕使臣何涛周旋,一边谋划解救之法,巧妙地稳住何涛,亲自飞马到晁盖庄上报信,成功地帮助晁盖逃脱了抓捕,也没暴露自己。怒杀阎婆惜后,他先躲地窖藏身,再用忤逆公文保护父亲,后与弟弟一起外出逃难,等待宽恩大赦时回来,保得了一家人的周全。智取无为军时,他运筹帷幄,谋划布局,既杀了黄文炳报了己仇,又抢劫了他家大量金银财帛,还汇聚了一大批好汉入伙梁山,一举三得。投奔梁山后,他更是不露痕迹地成为了梁山实际上的领导人,谋划布局,出头争先,当仁不让,三打祝家庄、大破连环马、闹西岳华山等,威望超过了晁天王。晁盖死后,他更是兵打北京城、雪天擒索超、夜打曾头市、义释双枪将、两赢童贯、三败高俅等,无一不是调兵遣将,以谋致胜。受招安后,他更是名正言顺、如鱼得水地施展其谋划指挥的娴熟才能,破大辽、打蓟州、大战独鹿山、大战幽州、打田虎、捉王庆、智取润州城、大战毗陵郡、智取宁海军、大战乌龙岭、智取清溪洞、活捉方腊等,披荆斩棘,功勋卓著,成就了庙堂上的威名。即使在最后遭到奸臣陷害,身中毒酒之时,还想到李逵会报仇坏名,使计骗李逵来楚州先给他喝下了毒酒再言明心意,终于成就了自己和梁山好汉们忠义两全的清名卓誉。
三是有志且勇于实现。宋江是有志之士,且有大志,书中的表现一在“浔阳楼宋江吟反诗”这一回里。浔阳楼上,宋江独自饮酒,忽然有感而发写了《西江月》词并诗各一首,词自述身世和心情,诗却初露了志向和抱负,“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他要做大丈夫,而且是可以取笑黄巢的大丈夫。黄巢乃唐末农民起义领袖,虽然最终失败了,但却转战近十年,并且称王称帝,建立了国号和政权,自比黄巢尚更胜一筹,可见,他的自信、自负和野心。一在“晁天王曾头市中箭”一回里。晁盖去世后,宋江在林冲、吴用等人的请求下半推半就地坐了寨主之位后谦让说:“今日小可权当此位,待日后报仇雪恨已了,拿住史文恭的,不拘何人,须当此位。”而李逵却在侧边叫道:“哥哥休说做梁山泊主,便做个大宋皇帝你也肯。”连毫无心机,质朴单纯的李逵都能明白宋江的心事,一语道破了天机,可见,宋江日常所说、所作、所为当一直以王、以帝自居。看破不说破,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有李逵是唯一的不识时务者,难怪宋江大怒。虽然谦让,虽然生气,但宋江的王者气象一点也没收敛,一句“替天行道”巧妙地挽回了颜面又拔高了自己和众位兄弟,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更是深得人心,给了多少逼上梁山的好汉们以心灵的慰藉。宋江不仅有大志,且勇于去实现,你看他落草前刺配时写诗言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委婉含蓄,只是酒后写在墙上;接着替代晁盖做了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后就开始对众言说要替天行道,既直接又坚定;最后在“忠义堂石碣受天文”一回里,一百单八将聚首完毕时,则竖起一面杏黄旗,大书“替天行道”,开始昭告天下了。宋江的志向从做小吏时的潜意识,到刺配沧州时的显意识,再到初坐梁山首位的有意识,直到好汉们聚首完毕和接受诏安的超意识,是一直在跟随着他自身的努力和作为在显现、清晰、强化和深化的。由此看来,宋江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丈夫,有胸襟,有抱负,有谋略,有行动,智勇双全,能力超群。
在一个黑暗污浊,腐败没落的社会中,有多少人能看清未来,主宰命运并勇敢前行?阎婆、唐牛儿、王公等温饱尚不能自足,武松、李逵等遇到宋江前空有一身武功,无人赏识和看重,林冲、杨志、吴用、公孙胜等也是空有热血和异能却无足够开阔的施展本领的平台和机会,他们都不能,但这是他们的需要和追求,谁能让他们得到满足或帮助他们实现谁就是英雄。这一切宋江都看能看清看透,缺温饱的给你钱财,少认可的给你尊重,想功名抱负的就给你荣誉,故大家争相依附,甘受驱策。除此之外,宋江在官场游刃有余,上下级通吃,在江湖,更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威名远扬。这就是宋江,既能认识到自己的志向,也能领会到别人的需求,更能玩转社会的规则,故能竖起大旗,主宰自己的命运并引领众人的人生。
但是,宋江不是超时代的人物,他的思想、认识和能力虽然超过了同时代的人,却没能超越时代,狭隘的忠孝道义局限了他的思维,对于他来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真诚的、正义的,他的仗义疏财是真心的,对异性兄弟的热忱关爱是发自内心的,他的阴谋暗算也都是正义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忠孝大义,为了替天行道。他是忠义之道最忠实的信徒,在忠义的光环下一切都是渺小的,不足道的,那些被他算计家破人亡不得不上梁山的好汉们,他们的家人的牺牲是正常的,李逵要喝下毒酒跟着自己一起殉道是必须的,自己疏财仗义不管是非善恶是没问题的,为了实现大义拉拢鸡鸣狗盗之辈,陷害忠良是正确的,为了招安巴结逢迎奸臣、弄臣是英雄的,最后被朝廷药酒毒死也是光荣的。他的眼中没有钱物,没有善恶,没有人,只有他心中的那个狭隘的忠义。他是现实主义的,是功利主义的,虽然他的目的是形而上的忠义,是高大玄的道,但却难掩其缺乏人性的狭隘自私的本质。
这一点书外人最能看得明白,置身时代之外的人才能真正撇开浮名虚利,看到滔滔主流之外一个个腾跃鲜活的生命,看到人性的自私、虚伪和残忍,才能够明善恶、知是非,树立更加人道的志向,追求更加理想的人生。
文本设计:
我会在八年级共读此书,研讨宋江这个人物时,我将按照其人生经历把学习内容分为六部分(一百二十回版本):轻松自得的小吏生涯、座上宾客的逃难之旅、曲折多变的梁山之路、大显身手的首领生活、纵横四海的招安征程、孤独悲惨的末路人生。二三部分一课时,五六部分一课时,其余各一课时,共计四课时,最后再用一课时进行人物的综合赏析,总共五课时完成对宋江这个人物的研讨学习。
对宋江这个人物的认识和评价,书里书外的人差别是很大的,为什么?我想将这个问题作为研讨宋江的大问题来贯穿始终,通过对宋江人生经历的梳理和分析,来弄明白他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名声?武功比他高的人鲁智深、林冲、李逵等很多很多,智谋不亚于他的更有吴用、花荣、公孙胜等,有忠义之念的也有杨志、林冲等,为什么只有他受到拥戴和追随?金圣叹对他的贬低,施耐庵对他的厌恶有道理吗?
带领学生依据文本进行分析和探究,然后引导学生明确自己对宋江的认识并进行评价,从而提升学生对自身生命的反思和认同,以此打通这个课程和学生的生命。
2017-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