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那一年开始,没有了音信。母亲也没有从那些外出的村里人口中得到任何关于自己丈夫的消息,是生,抑或是死。
在两年没有见到父亲之后的某天夜里,他把药送到了因为从山里背柴火回家摔伤的母亲床边。看着已经躺在床上一个多星期的母亲憔悴不堪的容颜,他从自己小房间的抽屉里掏出了所有父亲买给他的东西。连环画册,双层的文具盒,吃过糖果后留下的糖纸,还有那根极为喜欢的竹笛……
他紧紧地咬着牙齿,闭着嘴唇,看着一件件曾经带给自己无限惊喜和欢乐的礼物在柴火里龇牙咧嘴,扭曲成灰。
炉火肆意地吞噬着他幼时对于父亲的漫长等待与思念。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泪水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顺着他稚嫩而又坚毅的脸无声地滴落在这寂静的村夜里。火舌劈啪作响的炸裂淹没了他无法隐忍的啜泣声。
也许是从那一天夜里开始,他读懂了孤儿寡母的含义。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村外的那个世界。它残忍地带走了一 一,带走了他对于父亲这个词语的美好定义。它引诱着你靠近,追随,为你许下天使般的誓言,却让你曾经最美好的梦在地狱中幻灭。
春来冬去,每一天的清早,母亲去割猪草的时候,他打扫屋子内外的灰尘,准备简单的早饭。
他扛着锄头下田,整地,播种,锄草,收割粮食,把红薯贮存进地窖,把干柴堆积在晾房。烈日褪去了他幼年的皮肤,生出棕褐色的脊背,锄头和镰刀让手掌老茧丛生。
他把自己交付给这风霜雨雪的岁月,就好像那些沉闷压抑的昏暗年代里,为寻求出口的人们义无反顾地投身绝望的战场,枪炮是图腾,死亡为归宿。
又一年梨树花开。
他站在夕阳渐渐隐没的后院里,一如既往地遥望着那座无名的坟冢。春天的墓园芬芳四溢,等待着它的囚徒走上前去,点燃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