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活了大半辈子，看得最透的一句话，就是人生如戏，他妈的全靠演技！”说完，翩翩拿起了啤酒瓶，大口大口吹了起来。
她与相恋了5年的男友分手了，她坐在我面前，一边疯狂给自己灌酒，一边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热泪。这一次，她没有泣下沾襟，也没有泣不成声，倒像是一场哑剧一般，除了流入嗓子的暗黄色液体的吞咽声以外，丝毫听不见一方一寸的哭泣声。
可再怎么任凭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她内心的那处痛，也无处安放地写在了脸上。
她由内而外散发着的悲伤和阴郁向我袭来，绝望的女人大抵都是如此了吧，眼神里没有希望，只有平静和茫然。
我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在我印象中，她是一个幸福的女子，从21岁开始，她就与他在一起了，那时她是他们公司的实习生，作为前辈，他负责带她，于是他们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块。
她经常向我们诉说着他们的幸福：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陪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他会与她一起去参加闺蜜的婚礼，在闺蜜面前拥抱她，还能在餐桌上给她夹菜，及时地秀了一把恩爱；他会在朋友圈发他俩旅行的照片，还不屏蔽他的父母……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一度以为，她是真的幸福的，至少在他们的朋友圈、参加聚会的样子里是甜蜜恩爱的。直到他们分手这天，她面无表情地诉说了这一切甜蜜表象背后的完整故事，却令我有些始料不及。
2
那一次，翩翩生病了，发着高烧，毫无力气地躺在床上。他的确是陪在了她的身旁，可是他却从没有主动给她倒热水、送药、喂食。他就那样径直坐在她的身旁，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游戏。
翩翩躺在床上，实在看不过去了，便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哪怕帮我倒一杯热水也好过坐在这玩游戏吧！”
“哦，好，马上就通关了，稍等片刻！”他回应着，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喂，我生病了真的很难受！”翩翩有些控制不住想要骂人了。
他一听语气不对，便暂停了游戏，去端了一杯水来，而令人瞠目咋舌的是，他没有把水递给翩翩，而是将水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选好角度将病中的翩翩拍了进去，立马发了朋友圈。
翩翩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发朋友圈寻求帮助啊！
翩翩不明所以然，拿起手机看到朋友圈，在那张照片上配了这么一行字：“我亲爱的宝贝儿生病了很难受，怎么办？在线等！急！”
那一刻，翩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而那一年，他们恋爱刚满2年。
为着近两年来的这份依赖和眷恋，她没有与他分手。毕竟，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习惯就是这么可怕，麻醉着一个人的本心。
3
参加翩翩闺蜜的婚礼之前，她与他吵了一架。她生他的气，他也不放纵她的脾气。可那天上午，她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了：你来陪我一起参加婚礼吧，就当我错了。
他说：嗯。
她听后，欣喜若狂。可当她冷静了片刻，仔细一想，她的高兴，竟然不知到底是因为他不生自己的气了，还是因为他能来陪自己出席婚礼，以免于让自己显得孤零零而又尴尬无比。
她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前者，她是爱他的，一定是。
当闺蜜走到她们这桌敬酒的时候，他一把将翩翩搂在怀里，对着他闺蜜放言：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翩翩小女人一般地看着他的脸，高兴坏了。
饭桌上，他不停地给她夹菜，还不时问她喜欢吃什么。他明显是不生自己的气了，因为他还邀她一起自拍发了一张朋友圈。
出了酒店，他们在马路上并排走了一段距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她说道：好了，戏帮你演完了，我对你够好了吧！
翩翩听到“演戏”这个词，心头一颤，不自觉从嘴边挤出了一句：你说什么？！
然而，他非但没有感受到翩翩的气愤，还甩了一句：还能是什么？闹，闹，闹，就知道闹，你自己一个人闹去吧！
说完，他打了个出租车，便扬长而去了。
那一天，翩翩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用尽了浑身解数，装出很快乐的样子去取悦他人，自己在内心却泪流不止。
那一年，他们恋爱已满3年。
她心知肚明自己到底为何不跟他分手，秀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圈，演了无数次恩爱，要分手的话，到底以何种姿态面对大家呢？
更何况，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她好怕突然一个人，她怕周遭众人对她的冷眼旁观，更怕自己与生俱来的孤独。
她想到分手时狼狈不堪的自己便怵目惊心，她不敢再多想，只能不了了之。
4
去年两个人一起去大理旅行，住在古色古香的客栈里，翩翩拍完照凑齐了九宫格就发了朋友圈，告诉朋友们他俩恩爱的足迹。
那次照片，我也有看到，每一张照片她都用尽全身力气来笑，连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们一群好朋友都在下面评论点赞，好生羡慕他们的爱情。
那一天，翩翩问他：咱俩都在一起四年多了，你不带我见父母吗？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
他说：当然知道啦，他们在我的微信好友里，你不是经常看我发朋友圈嘛！
她有些小兴奋，继续追问：那什么时候一起去见他们？
他看了她一眼，先是愣了一秒，接着笑着说：等我们在一起五年的时候吧！
渣男总会用轻描淡写的诺言哄骗一个对自己有所期待的女孩，翩翩知道，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
晚上，他去洗澡，她拿起他的手机，想着随便看看，却突然发现他今天发的旅行朋友圈下有个熟悉的人形标志，那不就是她常用的朋友圈分组功能，可以用来屏蔽一部分人嘛！
出于好奇，她按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他爸爸和他妈妈都在名单里面。
我清楚地记得，她在这次旅行回来以后，与我们小聚的时候，告诉我们他发他们一起旅行的朋友圈连父母都不屏蔽。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4年，这一年，因为虚荣，她学会了自欺欺人。
5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5周年的日子，翩翩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分手，约了我出来吹瓶。
我问她为什么突然释怀了呢？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吹了一瓶又一瓶。
就这样，我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等着她。
眼见十一个空酒瓶摆满了桌子，她突然放下第十二瓶啤酒，抬头看着我，冷冷一笑，挤出了三个字：演够了。
我不知道像翩翩这样，在一段感情里掺杂的其他成分远远大于爱情的人到底有多少，因为我也或多或少从翩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他人面前演得十分恩爱，私下里却总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最可笑的是，朋友圈里出现的都是恩爱得要死的样子，从没有晒过吵架亦或是其他什么家丑。
有时候，爱一个人倒不如说是需要一个人，需要一个人倒不如说是害怕一个人。
或许我们都不是什么圣人，本就没有那么高尚，我们都渴望在他人面前活得光鲜一点，都有那么一点虚荣，这是社交的本源，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虚荣，而是因为虚荣去开始一段恋情，任凭虚荣侵蚀我们对爱情尚能保有的那片真心。
后来我们宁可在失真的爱情里苟延残喘，纵容对方接二连三地成为一个戏子，无非是因为我们自己沉醉于对方演着对自己好的那种虚荣，不是吗？
比起孤独，翩翩更害怕某一天，自欺欺人而又自然而然地去配合对方演戏，把生活当成了戏，把戏当成了生活，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如胶似漆，却再也不敢直面现实和自己的内心。
如果到了最后，爱情的本质不再是信任和真诚，除了演戏，还能剩下什么？
惺惺作态，虚情假意，言不由衷。
我举起了一瓶酒，示意翩翩干杯，翩翩回我一微笑，我们默契地喝了起来。
那一刻，我只是在想，希望我们都能够：
敬往事一杯酒，过去再爱也不回头，未来再苦也不将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