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开渠放水的事是成功一半了，王震宪主动找上苟德胜虽让大家都出乎意料，但想想都是为了村民好，也都是为了能活，这样的当家人在那样一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

王震宪跟苟德胜商量好，放水先缓几天，王家庄也要开一条渠出来，这样就能解决中游水源的问题，同时也能缓解即将面临的旱情。

不到一个星期，王家庄开的渠和墙角村的接上了。如今，已经是六月，小暑快来了，地里的苗子已经快走两尺高了，大家又要开始锄田，这时候地里的苗子最需要的就是水，水也就是庄稼人的命，而六月，庄稼人最怕的旱，有句俗话说“一旱穷三年”，这是真的。

有了这渠，那便是有了水，两个村子解决村民远远地站在高处，看着两条干枯的渠道，即将灌满葛家河的水，就像是一位老人，眼睛里又能流出泪水一样。

东崖头高台的墙角村人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苟德胜又何尝不是呢？蹲在高台上的苟德胜，脸上洋溢着谁都不懂的笑意，自己在那一锅接一锅的抽着烟，老远的地方，绣春眼里只有苟德胜一个人，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多大，绣春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眼里的这个男人。

“二狗哥，赶紧让放水吧！”剩娃虽小，但他懂得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旁的进喜和蒋二东也早已激动得站不住脚了。

“急啥，先生算过了，得等到正午，否则会坏规矩，坏风水的。”苟德胜还在那扑腾扑腾地抽着烟，仿佛现在的他，眼里只有这条渠。

快到正午了，鞭炮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就绪，面对着干枯的渠道，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四方天地桌，这桌子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专门用来敬神的。桌上破天荒的放了一直整猪头，大盘子旁边放了同样大小的八个小盘子，盘子里分别放了八种粮食，这是照了于先生的吩咐做得，说是为了让着渠神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于先生来了！于先生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迎接于先生，这是多少年来的礼数。

“德胜啊，是不是时间到了？”于先生还是那一付腔调。

苟德胜看了看旁边的土香，快要燃尽了，“嗯，吉时到了！”头转向了剩娃，“剩娃，喊一嗓子，开渠放水！”

“嗳！”剩娃清了清嗓子，仿佛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一样“开——渠——放——水！”

轰隆隆的声音想起来了，水势很猛，瞬时间就将这渠道灌满了，渠道两旁的村民们欢呼着，跳跃着，这场面比村子里过年还要隆重，比村里过年还要热闹，因为人们都知道，有了这渠，接下来就能吃饱了。

农民们一辈子，也就只有这样的盼头，而为了这个盼头，多少代的人付出了多少生命，流了多少代人的鲜血；其实这也就是个在简单不过的盼头，他们再也没有了别的向往。

苟德胜拜祭完河神，并没有跟村民们一块投入到那种喜悦之中，手里拿着小烟锅，默默地走了，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是他从小就喜欢去的一个地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地儿。

路上他又开始想着什么，低着头，慢步走着，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跟着他的步伐，不缓不慢，但却是如此的轻盈。

“别跟着我了，”苟德胜忽然停下来脚，让绣春猝不及防，“村里好后生多的是，我苟德胜配不上你。”

绣春并没有说话，缓缓地走到了苟德胜面前，如今苟德胜说“配不上”她，绣春知道这是苟德胜有意在拒绝自己，苟德胜并没有看绣春，从他不住地抚弄着手里的烟锅就知道他此时非常紧张，紧张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突然，绣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苟德胜，头贴在苟德胜厚实的后背上，很享受，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距离地接触自己心头上的男人。

苟德胜触电一般，心跳得更急了，简直就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样，不自觉地喘着粗气，咬着牙。

“二狗哥，我就是喜欢你，”绣春多少次想对着苟德胜说出这句话，但多少次又被苟德胜拒之门外，“二狗哥，我绣春这一辈子只认你这一个男人！”绣春抚摸着自己的男人，仿佛她在做梦，又好像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是另一个苟德胜一样，差一点她都不相信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了。

谁聊苟德胜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赶紧拿开了绣春的手，把绣春推开，“绣春，别这样，我们真的不可能的！”

“二狗哥，我认准的事，谁能管我？”绣春更加坚定的眼神，就要放电，而此时的家人就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彼此心里都是有灵犀的。

“你赶紧回吧，我……”苟德胜乱了思绪，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说，说了什么又怕伤到绣春。

“二狗哥，我懂你，我这就回去，我等你，你放心，我娘我爹会同意的……”还没等苟德胜回过神来，绣春就已经跑了，老远的地方，只能听到她啪嗒啪嗒的步子声音。

苟德胜缓缓地蹲下来，“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刚才的自己是怎么了？”他使劲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仿佛就是梦中一样，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说混账话，有没有伤害到绣春。

毕竟是村子的长大的娃子，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人便是自己的亲娘，家里其他都是男人，而这也是第一次以如此特殊的形式接触母亲之外的女人。

家里本来就穷，从小就几口人住在这一口老窑里，老娘也从来没有给他见过关于男女的事情，虽然早些时候先生教过些《诗经》，可毕竟都是文字里的东西，苟德胜从来不大相信这些，也从没想过这些。

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的苟德胜，两只手挠着头发，其实他并不知道，也不懂，这就叫“情窦初开”，而这也是一个男人或是女人一辈子在情感上最先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