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01
长大后,就知道,曾经是一味药,治的是未来。
年华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在这场旅行里我们还有许多场旅行,有的为走出去,有的为走回来。如果说青春是一场注定消散的焰火,那其实我们并没有理由悲伤。但是我们还会无限缅怀那些少不经事酣畅淋漓的日子,它们似一场梦幻,也似一个烙印。
生命中的每个过程都足以谱写一首唱得让人哽咽的歌,而青春之歌交付了我们太多真挚厚重的感情,哪怕这个世界日渐凉薄,我们依旧觉得那些光景温暖如春。
02
丁总,并不是什么总,我在大学就这样叫他。
利索的短发,清瘦,见人总和煦地笑。爱读书,爱听五月天。
我们同班,偶尔上课找后排的位子,一起聊聊天。我们的宿舍,从楼梯上二楼,往右拐,我的在最头,他的在最尾。
君子之交淡如水,之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
我偶尔去他的宿舍和别人下象棋。很嚣张地要一个下二个,摆两副,左手开弓。他偶尔旁观,看着,呵呵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学吉他,经常拎着吉他出入校园。
那也是他学吉他的前后,我们宿舍集体脑子热,五个人整了三把吉他。
我们这些菜鸟偶尔拎着吉他找他帮忙调音。我也心血来潮,拎着吉他去他宿舍,让他教我几个和弦。
那时我买的吉他质量太次,他调音的时候,最细的弦经常调着调着,就“叮”地一声断了。
他说,我再给你换根弦。
我也就把吉他留在了他那儿,回头去取的时候,给他带瓶王老吉。
也就这样往来而已,没真正在一起搞过什么活动。
后来我出书,有一天晚上和他聊天。关于文学,关于写作,关于音乐。两个人站在他的宿舍,不知不觉,就聊了几个小时。
书出来了后,去他的宿舍送给他。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班级都快要出去实习了。平日里,我偶尔去他宿舍串门,他给我介绍他书架上的书,聊一聊村上春树和周国平。我也借过几本书过来看。
就那么聊聊,不知不觉,大家就临近离别了。他离开学校前的一个晚上,我去他的宿舍。他抱着吉他。我说,替我整首。
他弹了首歌,然后拍了拍手里的琴,告诉我说,今晚我带着它要去给一个姑娘弹首歌,唱完这首歌后,这把吉他就要送人了。
后来,他拎着吉他走出寝室,不知道歌弹给了哪位姑娘听。
再次见面,就到了次年的7月,正式的毕业典礼。各地实习的同学都回到学校拿毕业证。
那几天,我们宿舍的同学已经有开着车的,带着我们上安徽黄山漂流,算是最后的毕业旅行。
下午我们又从安徽赶回景德镇,赶最后一场毕业宴席。
那是场大宴席,全班汇聚在一个酒店大厅里。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上头了,通红着脸,没头没尾地相互拥抱。
我和他干杯,吵着照相的同学,这里这里。留了几张影。
次日,人群都散了。正式毕业了,各自散落天涯。
再后来,我们偶尔有聊天,他说自己在做一个陶瓷的品牌。让我帮他想想名字。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故人稀瓷”。
此后,他确实用了这个名字,把“稀”改成了“西”。他又有一个朋友帮他添了一句话,“守一座故城,等一个故人”。
我说,好。
而后,他慢慢给“故人西瓷”做logo,慢慢做他的规划,中间业余时间摆过一些地摊。
我们也就断断续续的聊一些。
03
2016年6月的最后一个小时里,他给我发来一篇关于海子的文章。
我们也就由此聊起来。
我问,丁总近来可好。
他说,都好,来一趟西北,德令哈。请你看日出日落,喝酒,听歌。
我说,要过去的话,一定呼你。
他接着分享给我一首歌,陈鸿宇的《行歌》。
他说,最近反反复复听,而后我就想到行之。
我赶紧打开了手机,搜到这首歌,听后说,歌很好。
他说,我应该好久没有与你碰面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毕业那晚喝完酒后。
我说,大约,4、5年了吧。
他说,是啊。
我说,江湖一别,各自风雨。
他说,我昨晚重读朱自清《背影》,感触颇为深刻。此时脑子里想到的只是景德镇一别,喝醉酒你我彼此摇晃的背影。虽说,与朱自清的背影,意思不对,可细数多年,看见多少背影,而记住的就那几个。
看到这段字,我恍然想起,那应该是2011年的秋天。学校的树叶正开始黄的时候。
有一天午后,没有阳光,秋风四起,吹着地上的落叶,蝴蝶低飞般。
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而想看看两旁的树。转头时,就无意看见了他。我认得他的步伐,那就是他。
他拎着黑色的吉他包,背着我,孑然走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当时他的背影,我大概只是看了两秒,没觉出有什么不寻常。
他说起背影的时候,我便想来,原来从前那么多只道是寻常的事,竟然那么顽固的雕刻在记忆里,历久弥新。
我说,我现在才体会到那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当时寻常的事,后来也是美好的回忆了。
他说,所以活着需要某种慰藉,而这种慰藉或许就是曾经记住的美好。作家干的似乎就是这活。
我说,曾经是一味药,治的是未来。
04
聊着聊着,时间从2016年的6月跳进了7月。
离2012年的7月,4年过去了。
想来,当时一起吃毕业宴的同学,很多都再没见过了。
这倒是早就想过的事。如果“社会”要换个说辞,我觉得称之为江湖最合适不过。
而大学,就像是这个江湖之中,我们住过的最大的客栈。
在这个客栈里,我们不必急于和外面的世道打交道,不必考虑厮杀,不必四处飘零。
但是一旦跨出了这个客栈,无论你的剑佩未佩妥,出门都已是江湖。
而那么多人,江湖一别后,就各自经历各自的风雨,相忘于江湖。
后来,我才懂得,其实,相忘于江湖,并不是真的相互忘记,而只是相互不惊扰而已。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直到人类灭绝都不会过时的道理。
05
聊天中,丁总还说,好奇心会催生你去发现好东西,越走越深。进而周围人说:这孩子疯了。其实,是周围人疯了。
我说,世界总是这样,有人走路,有人走桥。
2016年再见丁总时,我已经不开玩笑喊他丁总了。而是喊老丁了。
我们忽而感觉都老了。
一个人老的标志,是开始靠曾经的回忆来给未来慰藉。
但好在,这世界怎么变,都一定还会有执着而疯狂的人。有琴,有歌,有诗,有酒,有江湖。只要还有这些,这世界就绝不至于太无趣,绝对还有一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