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的假期一晃就过去了。乔雨去了学校，马晓慧则重新搬过来和乔苗住在一起。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爽宜人，集市上也越发的热闹起来。马晓慧想赶在天冷之前给张亮织件毛衣，于是拉着乔苗在几个毛线摊之间比来比去，挑了半天才买到颜色和价格都比较心满意足的毛线。乔苗也想给高俊辉织一件，可又怕被姚翠芬发现，所以愣是没敢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俩人手里拎着毛线，嘴里吃着糖糕，继续朝前逛着。没走多远，视线就被边上一堆毛茸茸的兔子给吸引住了。看上去差不多刚满月的样子，瞪着圆圆的小眼睛，胖乎乎地挤在草编的框子里，时而立起自己的小身板，好奇地四处张望，时而旁若无人的嚼着脚边的白菜帮子。

    “婶儿，这只多少钱呀？”乔苗伸手揪住一对耳朵，拎起来一只纯白色的兔子问道。

    “三块钱一只，五块钱一对。”

    “好可爱呀，我们买一只吧？怎么样？”乔苗把手里的兔子递给马晓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眼前这个小家伙给萌化了。

    “嗯嗯，这只白的最好看，要不就它吧！”马晓慧接过兔子，蹲在那里轻轻地抚摸着它柔软的'外套'，“好舒服呀！不过你还真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感觉，上次被蜂蛰的事儿，怕是早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自从上次被蜂蛰后，姚翠芬隔天就把家里的几只兔子给卖了。乔苗虽然不舍得，但因为没人照顾它们，所以也就没敢去拦。

    “如果只买一只的话，光是家里的菜叶子就够它吃了，用不着专门去割草，对吧，婶儿？”乔苗说着打开她的小包，把钱递给对方。

    因为手里拎着兔子不方便，所以俩人决定直接回家。在路过外婆家的时候，乔苗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出于好奇，就和马晓慧俩拐了进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俩人进去一看，发现姚翠芬和刘桂珍，还有其他几个邻居都聚在院子里。烧水的烧水，洗毛巾的洗毛巾，舅妈更是前门后院的忙着找东西，舅舅正拿着扫把在鸡屁股后头追着打，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它们把鸡屎拉在窑洞门口。

    乔苗能听见表嫂在房间里声嘶力竭地喊叫，但搞不清楚为什么。还好马晓慧见多识广，她告诉乔苗估计是她表嫂要生了。

    “在家里生也太危险了吧？”乔苗很诧异舅舅、舅妈他们，居然不送表嫂去医院，反而让她在家里生。

    “我嫂子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事儿！”马晓慧十分淡定地回答道。

    “可我觉得还是去医院生比较保险，毕竟……”听着表嫂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乔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以前常听老人们说起关于谁谁家的媳妇，生完孩子大出血而死的事情。马晓慧她爸娶的第一个老婆就是这样死的，所以她们姐俩儿和她哥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这也正是别人为什么都笑她爸马天成是个'妻管严'的原因所在。

    乔苗想溜进去瞅一眼，结果被迎面出来的姚翠芬给呵斥了一通，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回到家后，她找来一个鞋盒，俩人给下面垫上干麦秸，又揪了几片白菜叶子，准备在找到合适的笼子之前，先把兔子放在里面。都弄好后，她俩商量着，决定把盒子先搁在鱼缸旁边。

    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也没听到表嫂生出来的消息。乔苗的心一直揪着，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最后实在困得熬不住了，就跟马晓慧俩抱着点点先去睡了。

    西边窑洞的门由于常年的湿气和晒不到阳光的关系，久而久之的开始慢慢变形。因此即便是从里边上好栓，底下还是会露出很大的空隙。天气冷的时候，姚翠芬会让她们用根木头顶在门后头，以免冷风在人睡着的时候往里钻。但因为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会想到去顶门。

    睡到半夜，房间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点点从毛巾被里探出脑袋，接着跳了出去。乔苗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脸朝着墙继续睡。声音越来越响，直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两人这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忙把灯打开。

    只见鱼缸被推到了柜子的边缘，放兔子的鞋盒也被打翻在地。点点被绑在脖子上的绳子困在桌腿之间，动弹不得。呆子顶着一身黑亮的皮毛，嘴里含着鞋盒里的兔崽子，目露凶光地看着炕上的俩人。

    马晓慧二话没说，抄起手边的刷子，对准呆子就丢了过去。呆子撒腿就跑，赶在被逮到之前，叼着嘴里的兔子从门底下的缝隙钻了出去。马晓慧反穿着拖鞋，捡起地上的刷子，穷追不舍地跟在后头，嘴里咒骂着各种她能想得到的脏话。

    刷子一次又一次地从身后飞来，终于砸中了呆子的后退。只听它'喵~'地惨叫一声，丢下兔子，独自跳上墙头逃走了。马晓慧捡起血淋淋的兔子，还没从刚才的'恶战'中完全清醒过来，又被刚好开门进来的姚翠芬给吓得两腿发软。

    “妈呀，姚婶儿，你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马晓慧的声音颤抖着。

    “嗯，你嫂子刚刚才生，所以有点晚了。怎么你俩还没睡吗？”姚翠芬也被马晓慧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们家呆子刚刚溜进来，把兔子给咬死了…”马晓慧哽咽着给她看手里的兔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死了就死了吧，没伤着人就好！苗苗呢？”

    “在屋里。”

    “兔子给我，你也赶紧进去睡吧，穿那么少，别着凉了！姚翠芬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兔子。

    “嗯嗯，”马晓慧转身准备往回走，在姚翠芬拿着铁锹出去之前，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赶紧回头问道:“嫂子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七斤多呢！”姚翠芬拎着兔子出去了。马晓慧从水龙头下的铝盆里撩了点水洗了洗手，然后快步进了屋。

    收拾完残局后，俩人重新爬回被窝，准备关上灯继续睡觉。然而，经过呆子的一番深夜惊悚，似乎谁也没办法再次合眼。

    “姚婶儿说嫂子生了，是个女儿，有七斤多呢！”马晓慧转过身来脸对着乔苗。

    “嗯嗯，我听到你们在院子里的对话了，还好没出什么意外，太吓人了。我以后可坚决不要在家里生，你呢？”乔苗依然觉得心有余悸，嫂子的哭喊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

    “我也害怕。不过，如果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或者疼的不是时候的话，恐怕到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马晓慧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悲观。因为张亮的家境不好，她觉得如果俩人结婚的话，有一天她可能也会经历这些可怕，且未知的过程。

    “哎，说的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跟张亮怎么样了？”乔苗突然想起上次看电影的时候，自己光顾着和高俊辉俩腻歪，都没来得及跟张亮多聊几句话。

    “他上次说家里给他提了个对象，马蹄沟的。听说家境不错，县里还有房子什么的。不过条件是必须倒插门儿，而且听说女孩不知道是腿上还是脚上哪里有毛病，所以走起路来有点儿跛。”马晓慧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张亮当然是一口就给回绝了，可是她妈好像挺希望他俩能成似的，一直催他去跟人家见面。”

    “婶儿估计也是给急坏了，毕竟张亮也老大不小了。不然，你俩一起想办法做做你妈的思想工作不行吗？”

    “别提了，我姐前几天带回来一个男朋友，说是要跟他结婚，结果把我妈气得在床上躺了两天。连我爸都站出来反对，可想而知对方的条件得有多糟糕了。”

    “哎，其实我们俩也好不到哪儿去。俊辉哥说会想办法让他爸同意退婚，可我觉得即便如此，我爸妈也未必会点头。所以说实话，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俩人就这么躺在炕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暗淡的未来。互相给对方鼓励打气，尽管眼下谁也似乎帮不了谁。

    乔苗觉得自己一个上午都在不停地看表，她本来想一大早就跑过去看孩子，但姚翠芬说表嫂太累了，需要休息，所以拦着让她下午再去。乔苗越想越觉得好笑，因为她至今还清楚地记着，两年前表哥结婚当天，她躲在门后哭得不能自己，决定说什么也不会原谅表嫂的'横刀夺爱'。可如今再回头看现在，自己整天嫂子长，嫂子短的，跟张狗皮膏药似的，完全一副粘上就别指望扒下来的节奏。

    吃过午饭，乔苗不顾碗筷乱七八糟地摊在那里，就直接跑了出去，身后远远地甩给姚翠芬一句“碗等我回来再洗！”试问哪个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拦着，不让这个'小姑姑'去看自己的'小侄女'？

    舅妈坐在窑洞口，手里端着个米汤碗。看见乔苗跑过来，笑着拿筷子指了指表哥他们的房门。乔苗蹑手蹑脚地进去，撩起门帘探进去半个身子。由于窗帘拉得很严实，所以里边的光线比较暗。她看见嫂子躺在床上，头上戴着个帽子，孩子躺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估计是睡着了。床尾还坐着另一个人，因为是背对着门，所以她看不见对方的脸，只知道是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门响了，表嫂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问她为什么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不进来。

    “我怕……”乔苗轻轻地关上身后的房门，刚一开口就立时僵在了那里。因为坐在床尾的周小洁正回头看着她。“……吵醒宝宝，”她机械式地吐出来几个字。

    “没事儿，她刚喝了点儿奶，睡着了。赶紧地，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会儿！”表嫂侧过来看着她，手指在空中这里那里地来回指了一通。

    “小洁，你帮我把床那边的褥子叠起来放在柜子里，好让乔苗可以靠近一点儿。对了，你俩彼此还不认识吧？苗苗，这是周小洁，我舅舅的女儿。小洁，这丫头是我姑姑家的老二，名叫乔苗，长得好看吧？将来一定能找个好婆家！”表嫂躺在那里，乐呵呵地给两下做着介绍。

    “哎呀，嫂子！你真是的！”乔苗觉得臊得慌，心想，还好周小洁不知道她和高俊辉之间的关系。

    “嗯，是很好看。不过这人呢，光好看没用，关键还是得看人品。我就认识一个女孩儿，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一天到晚的净干拆散别人的勾当，别提多可恨了。不像乔苗，一看就是那种单纯简单，没啥坏心眼的类型儿，是吧，姐？”周小洁说着朝乔苗笑了笑，然后重新转向躺在床上的姐姐。

    “天哪，居然还有这种人？你可得离她远点，别被她给带坏了。还有你，苗苗，千万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女孩子家家的，没什么比好名声更重要的了，知道吗？”

    “嗯嗯，”乔苗心惊肉跳地点了点头，她甚至觉得周小洁是在故意影射自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只是个巧合，因为她应该不可能知道高俊辉喜欢自己的事。

    “你跟高俊辉俩怎么样了？进来到现在都没听你提过。准备啥时候结婚呀？”

    “挺好的，他前段时间跟我哥喝酒的时候，就是村里放电影的那天晚上，说是想要明年就结，还让我哥帮着探探我爸的口气来着。只是我不想那么早就结婚，亲手葬送自己的自由。”

    周小洁说完转过来看了乔苗一眼。乔苗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没做任何形式的回应，只是低头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抚摸着她的迷你小手。

    “嫂子，宝宝的手好小呀！”她假装对二人的聊天内容不敢兴趣，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躺在床上的新生命身上。

    “神奇吧！你也是从这么小一点一点长大的哦！”表嫂笑得很温柔，声音里充满了母爱。

    “我希望她长得像你，千万别像我哥。不然就完了，以后搞不好要嫁不出去了。”乔苗的眼神儿始终在孩子身上游荡。

    “我觉得你哥挺帅的呀，就是黑了点！”

    “哈哈，但是宝宝好像很白哦！最起码这点像妈妈！”

    姐妹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乔苗却早已无心停留。周小洁的一番话，搅得她心里翻江倒海的。她知道两人中一定有一个在撒谎，尽管直觉告诉她是周小洁，但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高俊辉的信任开始动摇。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痛苦中夹杂着愤怒的复杂情绪，正在慢慢地侵蚀着她的思想。由此所形成的大片阴影，逐渐遮挡住她心头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