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村子周围的庄稼熟了,初秋的风吹过,掠起一层层波浪,金黄金黄煞是好看。地里的各种各样的鸣虫,都在争相欢唱着,细细听去似乎构成了一曲高亢的交响曲。
乔百川座在自家地头上,右手拿着笔,左手捏着自己那张高考志愿书,久久没有动笔。忽然,一只螳螂悄悄爬上了他的裤管,他抖了抖腿,螳螂没有动。
乔百川熟练地捏住了螳螂的“脖颈”将这个小东西轻轻提了起来,螳螂的口器不停地动。乔百川想这一定是在咒骂我的吧,想着想着手不由得一松,螳螂顺势在他手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乔百川赶忙将螳螂扔在地下,紧接着就狠狠踩了一脚,将螳螂踏成了一滩肉泥。
看着脚下螳螂的残骸,乔百川居然拿手在这堆污秽不堪的昆虫器官上拨弄了几下。
这时,远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邮递员的背影被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勾勒出了一圈金边,秋风中显得特别落寞。他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拿起那只圆珠笔,飞快地在志愿书上写了几个字。
一、
“你是不是巨蟹座的?”赵白虎飞快地点燃一根烟,对正在摆弄手机的王猛说。
“啊,啊?你问我?不是,不是,水瓶。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王猛的目光一寸也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我看你小子,一天把这个手机发微信,随时向老婆报告行踪,以为你是离不开家的巨蟹座呢。哎,我可给你提个醒,可别哪天泄露了什么秘密!”赵白虎潇洒的吐着烟圈。
“没有,没有。你放心,咱也算老公安了。”王猛眯着眼睛扑哧一笑,还是在手机屏幕上指指戳戳。
“老公安!哼。今天这事刚才局里来电话了,保密!”
“这个也保密?”王猛一愣,看了看不远处已经盖上白被单的尸体。
“这个有什么奇怪?不就是意外坠落吗。有什么保密的?”王猛抬起头问赵白虎。
“我哪知道?你问上头去,反正没按意外处理。你看,那不是法医都来了?”赵白虎有意无意地别过身子。
“哦,那就奇怪了。赵哥你说这有什么蹊跷的呀,我不是法医都能看出来是摔死的。”王猛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微信上快要写好的信息删除掉。
“加上这个,是第三起了吧。光咱们源兴市。”赵白虎深深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啊,那怎么了?”
“你当刑警的没想?他们为什么爬这么高?爬上哪高高的基站干嘛?”
“这不都是通信公司维修的人嘛?”王猛瞥了一眼,远处放着的死者的工具箱。
“这个是,之前两个都不是。”
“那他们是干嘛的?”王猛又问。
“回局里说吧,把手机收起来,局长过来了。”赵白虎把烟一掐,笑着迎了过去。
“赵哥,说一句省的我啥也不知道。”王猛跟着赵白虎。
赵白虎不耐烦地侧过脸,“镖师!”王猛不自然地放慢了脚步,手下意识地去掏手机,看了看对面过来的张局长一行,又没敢,吐了吐舌头,扶正了帽子。
二、
源兴市局的位置很偏,八层的主楼盖得也很有个性,主会议室像个帽子一样顶在四四方方的最高层。市局院子的后面,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座未装修完的小楼,像个土地庙整天黑漆漆的窗户斜对着大院后门。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众人都一言不发。
赵白虎几次都想摸出香烟来一根,可是看到张忠文局长那随时都可能射过来的目光又胆怯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说吧,难道咱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张局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又一次从左至右地挨个看了一遍在座的中层警官。
“...”还是没人说话。
“赵白虎!你是负责警官,你先说。”张局长抿着嘴,一脸不快。
“局长,我认为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赵白虎也看了看四周。
“你往下说。”
“我认为发生这种事情其实都是在所难免的的!”赵白虎说完这句话,众人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私下说开了话。
“静一静!你再往下说。”张局面无表情,却似乎又在压抑着些什么。
“自从半年前,各运营商的基站被无差别攻击以来,整个无线网络,甚至无线电相关的领域可以说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其实咱们也倒无所谓,大不了断会网,胡乱收到别人发的微信呀什么的。”
“对!我现在天天都能看到不认识的人的朋友圈,也挺有意思!”一个嗓门挺大的家伙插嘴道。
“闭嘴!让你说不说,在这起什么哄!”张局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他。
“但是,在金融运营上,出现这种情况却是完全不行的。因此,大概两个月前,兴起了一种叫‘镖师’的地下职业。在张局的直接领导下,我们其实已经开展了大量的调查,目前,只知道这种职业其实就是对通过无线网络进行的资金流动,开展全方位的电子保护。包括在硬件上爬杆检查基站,软件上发送诱骗信号,设置虚拟陷阱的手段,多的我也说不很清楚。这几起坠楼案件,我们都做了翔实的现场和背景勘察,初步认为都是‘爬杆’的意外造成的,死的都是他们圈里称作“猴子”的角色。这也是和整个无线电网络受损密不可分的概率事件。我觉得啊,在无线电安全方面没有取得什么研究进展之前,这种事不会少!”赵白虎说完,一屁股座下,没忍住终于掏出一根烟。
“赵白虎,听你意思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喽?那你认为往基站里安装的破坏性无线芯片,是谁做的?这是不是刑事案件?”张局厉声问道。
“不是,不是。张局,这个安装这种强盗芯片呢,肯定是源头,不过弟兄们坑也蹲了,监控都快安装到高压电线上去了,还是没什么发现啊。”赵白虎吐掉一口烟,紧张的说。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年轻的警察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轻轻放在了张局面前。
“会不会是各电信公司内部的问题?”一位岁数比较大的警察,低身说道。
张局没有答话,认真地翻看着文件夹。
“有可能!”赵白虎接口说。
“赵白虎!刚才你说这种事是概率事件?很大程度是意外?”张局看完了文件。
“嗯嗯,有可能,咱们还是查查他们内部...”
“扯淡!”张局将文件夹扔给了赵白虎,“你好好看看这个!”
赵白虎一愣,欠身从会议桌上拿过文件夹。
“同志们,‘镖师’这个职业造成的影响很不好,什么是镖师?那是旧社会才有的保护生命财产安全的职业,现在什么时代了,现金流动都几乎不再重装押运,可是用用手机银行,转转账,炒炒股,居然还得雇这种镖师?还有就是赵白虎刚才那种想法,认为这主要是电信部门、无线电管理方面的问题,我明确告诉你们,大错特错!这就是刑事案件!对不对!赵白虎!”张局长猛地一拍桌子,众人惊了一跳。
赵白虎从文件夹中将脑袋伸出来,一脸惊愕,好像从文件中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像傻子一样带着头,喃喃说“对,对...”
“今天先散会,赵白虎跟我来一趟。明天这个时间接着开会,我整理好思路集中像大家通报,‘镖师’的事不用保密了,社会上都知道。”张局说完这几句话,转身走了。赵白虎紧紧抱着文件夹,也跟着进了局长办公室。
三、
“小赵,知道什么意思了吗?”张局问赵白虎。
“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从哪里查起?”
“张局,我刚才琢磨了琢磨,这事问题不在‘镖师’身上,而在‘强盗’身上!”
“哦?怎么讲?”
“就一点!他为什么抢,如果是安装这种强盗芯片,检测过滤加密的交易信号,然后篡改,让资金打入自己或者和自己相关的账号上,那他们早就被抓了。可奇怪的是,他们只是搞乱这些,下边调查过了,所有莫名其妙收到转账、汇款的个人账户或者对公账户,都是随机的,和转出的账户没有一点关系。又一次我们甚至找到了山西山区,收到三百八十万的那个账户,居然就是一个一辈子没转过账的八十岁老农民的救济金账户。这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嘛。”
张局沉思了一会,接着说:“你看了送过来的法医报告了吧,这个没法解释啊。”
“是啊,这次死的是电信运营商的员工,这么多人看着,人就突然摔下来。再细查安全绳居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破坏掉。唉!这可怎么办。”赵白虎将头深深埋入两条胳膊之间,杂乱的头发一耸一耸的。
“这样吧。小赵,我这边安排安抚家属先保密,你继续加大对基站和那群‘镖师’的监控力度。”
“张局,有关部门尽快完善加密系统才是首要啊。破案先不说,至少别再出事啊。”赵白虎说。
“他们比咱们还急呢,你去吧,明天开会通报安全绳这个事先暂时保密。”张局摆了摆手,赵白虎轻叹一声扭头出去。
四、
齐小山把路虎车停进车位,夹起大logo的LV手包,一步三晃地进了电梯。
“先生,您去几层?”电梯内乘务员小姐礼貌地问他。
“呀!这丫头,我这刚换了身行头,你就不认识我了?”乔小山摘了墨镜,嬉皮笑脸地对电梯乘务员说。
“呀,齐总!”乘务员赶忙按了九层的电梯按钮。
“我这身新买的华伦天奴怎么样?”乔小山放肆地用双手将西装的衣襟撑开,给乘务员展示着自己新衣服。
“挺好看的,就是以后标签记得摘下来。”不等乘务员小姑娘说话,电梯一角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齐小山刚摘了墨镜,一时还看不清电梯里早就有人,听这人话里带着揶揄的味道,正想发作。可是等看清楚那人后,赶忙换了面孔,双手伸过去就要握手。
“等进了公司再说。”赵白虎没理他这茬,齐小山尴尬地将手缩了回来,不安地互相揉搓着。
齐小山的“敏锐”网络安全公司,大概租占了写字楼半层的单位,大约有一千个左右的平方,可即便这样仍旧显得很拥挤,每个工位之间都只有半尺左右的距离。员工工位上放什么东西的都有,有的放了计算机,有的放了各类电工工具,更有甚者上面就一个茶杯。
看着老板齐小山和警官赵白虎一同进来,原本嘈杂的员工们瞬间安静了下来,都各自装作要忙自己的去了。
“齐老板生意做这么大,该换地方了吧!庙太小了。”赵白虎把车钥匙往齐小山的紫檀老板桌上一扔,顺手拿起齐小山放在桌上的中华烟点了一根。
齐小山看了看赵白虎普桑车的钥匙,借着提裤子使劲甩了甩挎在腰带上的“RANG ROVE”钥匙。嬉皮笑脸地说:“赵队长,我现在就看着新的地方呢。您今天来还是之前的事?”
“可不,你后来怎么善后的?”齐小山的公司员工毛春雨,是第一起基站坠落案件的死者。
“嗨,认倒霉呗,赔了点钱。还给通信公司也赔了,你说这倒霉孩子还能爬错杆。”齐小山笑着说。
“你少跟我在这打哈哈,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赵白虎抬头望着天花板。
“嘿嘿嘿。不谈这个不谈这个,赵队,您今天来,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赶我走呢?”
“没有,没有。”
“我突然想起个事,你干上‘镖师’以后,没人主动来找过你?要钱什么的?”
“啊?没有啊,我的账不是早都查过了吗?”
“我知道,我说勒索之类的。万一你要是不走账呢?”赵白虎紧紧盯着齐小山的眼睛。
“没有啊,一直也没有啊。”齐小山一摊手。
“那你想起来再说吧。”赵白虎起身就走。
“赵队..”看赵白虎要走,齐小山支吾起来。
“怎么了?想起什么就说,省的我一趟趟来烦你。”赵白虎停下了。
“赵队,这碗饭也不好吃了呀。你看看我这养活多少人,现在的‘趟子手’跟出去一趟,都是按照百分比来跟我提成,信息都从他们手上过,也瞒不住。爬杆的‘猴子’一趟一千,这都是业内透明价,再说从网上招揽生意的‘师爷’,负责打擦边球的‘账房’,那个开销不大,真真就跟过去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都是江湖,你还不敢按照过去那么管理,知道的多,反水的也多,雪球越滚越大。唉。”齐小山絮絮叨叨地说。
赵白虎推开门,侧着头往公司外面看。
许多年轻的面孔,都在忙碌着。想到这就是现在保卫财产安全的侠客,赵白虎不由得轻叹一声。
“毛春雨这事,哥们没少花钱,也是倒霉了。”齐小山也点上了一根烟。
“你可拉倒吧,安全绳都没有,就敢让那孩子上。”赵白虎不屑地说。
“都这样,也奇怪了,当时他突然就大叫一声从基站上摔下来。他可是我这里最利索的‘猴子’了。”齐小山说。
赵白虎看他在玩手机,摇了摇头准备要走。
突然,齐小山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哎呀,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怎么了?”
“最初的时候,有个人给我打过电话,和我要钱,也不多要,要两万。我听他说话没边没沿的就没给。”
“怎么不早说,这人电话还在吗?”
“忘了,真的。没当回事,这类电话都是骗子,这个您一问我想起来了,就刚干那啥的时候,他说得了他们的计就得给点,不然干不下去之类。”
“你怎么说的?”
“我反问他,得你什么计了。他说不出个啥,我就挂了。喏,就这个号码,还在呢。”齐小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赵白虎一看,瞳孔都大了一圈,什么也没说急急忙忙出去了。
五、
王猛正趴在一个发射基站外面。
“给我看好了啊,别把我摔下去,我还是黄花小伙子呢!”王猛大声冲下面的警察们喊着。
“知道啦。一百双眼睛盯着王哥你呢!”下面有人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