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业八年,洛阳净土寺外人头攒动,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陈祎在人群后面绕了半天近前不得。正着急,突然一队车马威武来驻,人群顿时骚动。趁此间隙,陈祎低头弯腰往前一钻,因用力太猛一个趔趄,惯性冲到车马跟在,戒护一棍上挡喝道
“哪里来的莽撞小孩,惊了大人车驾,可担罪得起!?”
陈祎赶紧掸掉身上灰尘,正身道
“我要受度!”
“皇上有令,度僧二十七人,今试闭已满。且你年幼,读经时间短,佛法研理太浅。”一旁的寺僧说道。
“正是读佛太短,更要深入研习,将来才可远绍如来、近光遗法。”
“好一个远绍如来、近光遗法!”车帘被撩起,内中坐一人炬目庞眉,不怒自威,正是大理寺卿郑善果。郑把陈祎招到车前,见这少年相貌端丽,气度不凡,遂对随从官员吩咐
“诵经容易,风骨难得,他将来必成佛门大器。加僧一人。”
就这样,十三岁的陈祎霸面成功,如愿拿到一线寺庙净土寺的最后一个应届名额。
时间像绑在马蹄上,三年一奔而去。陈祎学习刻苦,加上悟性高,复述经典,见解有道,深得法师赞赏,在洛阳的寺庙圈已小有名气。如此顺风顺水,一年升一级的节奏,让陈祎在同届僧人中成为佼佼者。日子一久,白天诵经,晚上打坐,除了午晌时间与其他人一起吐槽南北方佛理混乱还有些乐趣外,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让陈祎开始担忧当初说的远绍如来、近光遗法的梦想何时才能实现。加上一同入寺的僧人,有的出寺游历全国,有的入驻翻经馆,为皇上译经释典,无论哪一种,都或多或少触动到他的心。但一想到出外闯荡的风险,净土寺的安宁,大寺的名声光环,让他觉着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好景不长,隋大业十二年,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杀,顿时天下大乱。陈祎思忖洛阳乃军事重镇,向来兵家必争,学佛环境难免遭兵祸破坏,不如早寻他处,听闻李渊在长安颇得人心,于是和同为僧人的二哥陈素前去。但李渊创业初期,重心在军事,不甚重视佛学治世,使陈祎倍感失望。
当时佛界都在往四川转移,陈祎同哥哥一合计准备跟随大部队走,经子午谷到汉州,然后入川。途中遇到空、景两位法师,就当下乱世佛法该如何普度众生深入交换了意见。月余后,众人抵达成都。源于在净土寺那几年养成的好习惯,哪怕动荡期间,陈祎也没有放松对佛法的理论修习,一路走下来,见识明众疾苦后,对佛法的意义有了更多认识。尽管当时周围佛界名流汇集,但能在佛法研究上跟陈祎深入交流的,已是寥寥,他多少感到一些修行瓶颈。
数年弹指一挥间,这天净土寺的一个师弟游历经过成都,带来一些消息,说
“时局逐渐安稳,往日的师兄们在长安混得都不错,不是主持,至少也是监寺的。今李家逐掌天下,重兴译经事业,增加度僧,平定下来的各地逐渐都在兴建寺院。师兄何不回长安看看,宣扬佛法的机会岂不更多?”
“若是这般形势,那长安自是当去了”,陈祎若有所思回道。
其实东归寻访高僧、交流佛法的吸引力对他更大,于是不顾二哥反对,私下找商船结队下了荆州,相继在相州、赵州停留遍访大师,最后回到长安。这一圈下来,陈祎的佛理更加深厚,加上各方大师的至交名声背书,佛界各寺竞相邀请他去讲学,登门拜师者众,一时长安城信众里无人不晓。
此时的陈祎已经是圈内学术造诣颇深的,通晓经典,却对南北方在佛法释义的巨大鸿沟上也有些力不从心,而各派维护自家学说,互有嫌隙,让他不禁思考到问题的根源,出处译经上,辞不达意造成佛法相传意曲的现象太常见。
修佛事小,若是世人误读“盗版”,害人则不浅。适逢天竺僧人波颇来到长安,佛国友僧不远万里来支援大唐佛法建设,这是何等精神。陈祎由此得闻印度那烂陀寺有藏原著,于是去印度佛源寻找真经的想法开始萌生。这人心中一旦有记挂,睡觉也不能踏实,陈祎常常半夜爬起来,看看长安城的月光,围着寺院转几圈,或者干脆到禅房打坐到天亮...
时天下未完全平定,大唐与突厥关系紧张,朝廷有令禁止私人出番,陈祎多次上书陈情欲往天竺只为学习佛法,均被驳回,一时苦闷至极,法师开导他“机缘未到”,他只好继续呆在长安。
风云难测,贞观二年,京师大旱,蝗灾四起,庄稼颗粒无收。饥民遍野,人民生存困难,三年朝廷放行民众自寻生路。陈祎思索这是一个机会,向法师禀明心意,请求出寺,法师未置可否。
八月的长安酷热当道,这天天色微亮,城门刚开,一群灾民就涌出城外,人群中一个白胖和尚戴着斗笠,低头弯腰往前挤行,一如十四年前那个纵身一跃的少年,他的身影随着人流消失在长安城外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