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雪非花
年末时,来餐馆吃饭的客人逐渐减少,大家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便趁此机会三两结伴的岀门购置新衣和年货。
轮休时,于夏被刘蔓拉着去了一趟荷花池批发市场。
市场和餐馆一样,都在蓉城的北大门,步行也就十来分钟。是一个多种经营形式的大型综合批发市场,规模和效益都居西部集贸市场之首,是中国西部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
临近春节,市场里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路上都是“大减价!大促销”的叫卖声。
两个人逛了一圈下来,倒不觉得疲累。刘蔓在金荷花服装批发市场给自己添置了一身新装,她笑着说算是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
逛到大成市场时,她说要给自己的父母买两身春节穿的新衣。
看着认真挑选衣服的刘蔓,于夏有些莫名的心酸。最近她时常想起小镇,想起妈妈和外婆,还有姐姐⋯⋯这样的思念随着春节的临近愈加强烈。她也会想起爸爸,只是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是怨恨还是心痛?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买好衣服后,于夏帮刘蔓提着购物袋准备往回走时,刘蔓在身后叫住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我,还想买条领带,给,给余威。”
于夏“哦”了一声,便跟着她去给余威选领带。
她选了几条都不太满意,和买衣服时的干脆相比,显得太优柔寡断。最后她相中了一条色彩润泽、柔和,手感细腻的蓝色暗花真丝领带。
这条领带花了刘蔓差不多一周的工资,这对于每个月领八百块的刘蔓来讲,显得有些奢侈。
刘蔓将包装好的领带递给于夏,让她在自己走后再转交给余威。
听了刘蔓的这个决定,于夏满脸疑惑:“为什么你不自己给他呢?这可是你的一片心意!”
“我不太适合当面给他,不说了,以后你也许会明白的。”
于夏不懂刘蔓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明白?反正现在不明白。
到了腊月二十五时,街道上已经鲜少有人走动了,来餐馆吃饭的客人更是寥寥无几。兰姐安排大家吃了团年饭后,宣布第二天开始放假。
晚上,寝室里的人都在兴奋的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去赶车。
于夏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昏黄的街灯,那光晕有些温暖,又有些凄凉。此时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连车辆都是偶尔才有驶过。
是的,人们都已经赶回家准备过节了,这是个喜庆团圆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却加深了于夏内心的孤寂,她害怕这个节日。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独自过节。也许明天早上一过,寝室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哎,于夏!你怎么不收拾东西?”是刘蔓在喊她。
“哦,我没什么可收拾的。走的时候再弄。”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无家可回。
“哦。”刘蔓走到阳台上,一脸狐疑的答应着,“我明天很早就走,我下午问了余威,他九点多才走。别忘了把东西给他。”
“好!”于夏点了点头。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小妹⋯⋯”刘蔓说得有些煽情。
于夏抬起头看着叫了她一声“小妹”的刘蔓,心里有股暖流在往上涌,这股暖流以极快的速度涌到了眼睛里。她记得曾经姐姐也这样叫过自己⋯⋯
涌到双眼的暖流在眼睛里打着转儿,终于不再停留,涌岀了眼眶,挂在了于夏的白嫩的脸庞上。她双手捂住脸,重重的点了下头:“嗯!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会的。你还年轻,像张白纸似的,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单纯⋯⋯哦,其实你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当服务员吧!没什么意思!有机会还是该多为以后打算,别到了我这个年纪才来后悔。“刘蔓非常真诚的说着。
对刘蔓的这番话,于夏是认同的,但也因为这番话,于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
未来?什么样的未来呢?未来在哪里呢?诸如此类的问题在于夏心里循环播送着。她不知道没有任何技能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第二天,刘蔓六点多钟就离开了宿舍。她走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道别,连于夏也没有。跟别人,她觉得多余;跟于夏,她觉得会免不了伤感,她不喜欢。
刘蔓走时,于夏其实已经醒了。她看着刘蔓在昏暗的房间里提上包开门出去,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于夏原本以为刘蔓走时会给自己道声再见的,没想到最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天亮时,毕英和其她几人也走了。于夏依然躺在床上,她撑起身子,看着空荡荡的寝室,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她多想立刻收拾东西回到小镇,可是该怎么面对厌恶自己的爸爸?伤心难过的妈妈?还有其他人那异样的眼光呢?
想到这些,于夏很快打消了回小镇的念头。她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懦弱,没有担当的人。
已经快九点了,于夏听到男生寝室有人开门的声音,便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拿上装着领带的盒子走到门边,将门拉开虚掩着,从门缝中仔细的盯着外面,生怕错过了余威,没办好刘蔓嘱托的事情。
于夏一直觉得既然答应别人要办到的事情,就一定得言而有信。
九点二十左右,余威终于从寝室中出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号的蓝色的旅行包,看样子只是带了些换洗衣物而已。
已在门边等待多时的于夏轻轻的拉开房门,小声的叫住他:“余威,你等一下。”
余威有些惊讶:“叫我?有事吗?你怎么还没走?”
于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将盒子递给了他:“哦,这个,这是刘蔓让我转交给你的。”
余威接过盒子,双眼闪过一丝惊喜,往女生寝室门口张望着:“她给的?什么东西?”
于夏看着张望着的余威,猜他大概以为刘蔓还在寝室里:“她六点多就走了。你自己看吧。”
听到刘蔓早就走了,余威眼神暗淡下来,但继而很快的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他向于夏说了一声:“谢谢”,转身拉开大门走了岀去。
于夏走进寝室,关上房门,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看着刘蔓的床位,她想起刚才余威眼里的喜悦,突然为他和刘蔓感到有些惋惜。
大家都说余威是个傻子,明明都知道刘蔓和林华的事情,还喜欢她。
于夏不知道余威算不算傻,但刘蔓是再也不会来了。
临近十点,随着男生寝室里最后一人的离开,整套房子就只剩下了于夏一人。
她走到客厅,望望男生寝室紧闭着的木门,现在,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听到从厕所传来了“㗳!㗳!㗳!”的滴水声,她缓步走进厕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匆忙和马虎,连洗脸池的水龙头开关都没有拧紧。
于夏轻轻地拧紧水龙头后,这套老旧的套房里好像就只有她的呼吸声了。
下午,于夏到附近的超市里购买了足够吃到初六上班的面包和方便面。开始计划着该如何度过这个孤独的春节。
她每天除了吃和睡,便是在大街上溜达一下,如此懒散得过了两日,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也是零五年的最后一天。
这天傍晚,于夏早早的给自己泡了一盒加了两根火腿肠的酸菜牛肉面。
吃着面时,她哭了。在小镇家里的干杂店里有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姐姐最爱吃的就是酸菜牛肉面⋯⋯
去年的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她和姐姐正在店外放烟花⋯⋯
而今年,爸妈上坟的时候,会添一份姐姐的香蜡纸钱。会在她的坟前点上蜡烛,将纸钱一张张地丢进火里烧为灰烬,然后在她的新坟前放上一串鞭炮⋯⋯
他们也许会抱头痛哭,也许会念叨起她这个害死姐姐的孽障。
她记不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爸爸在做什么了?她不愿意自己想起爸爸,或者说在心底排斥自己想起爸爸⋯⋯
这几晚,于夏一直是开着灯睡觉的。尽管她也觉得有些晃眼,可在这个空荡冰冷的寝室里,好像只有那盏亮着的电杠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她双手捧着吃了一半的泡面,蹲下身子大声的哭了起来,眼泪滴进了手中的泡面里。寂静的寝室里回荡着她响亮悲怆的哭声。
哭得声嘶力竭的于夏,终于累了,转而哽咽的抽泣着。她站起身子,双腿已经有些发麻,她站着动弹不得,静静的等着这阵麻劲儿过去。
逐渐好转之后,她拿起窗台上的镜子照了照,看着镜子中红肿着双眼的自己,她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样不受人打扰,不用担心别人看到的哭一下真好。”
于夏告诉自己,以后不要总是这么伤感了。自己也需要重新开始⋯⋯
这样痛哭之后,她觉得自己心里畅快了不少,不再压抑到喘不过气来。大概也是哭得太累了,她躺下去没多久便睡着了。
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孤独的于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镇,她推开干杂店的小门走进去,看见姐姐站在厨房门口笑着对自己说:“于夏,你怎么才回来?快来吃饭了!”
她欢快的奔上去紧紧的抱住失而复得的姐姐,一刻也不想松开。这时,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岀来,笑着喊两姐妹快点坐下吃饭。
她拉着姐姐的手,兴奋的跟着妈妈走进饭厅,桌子上的菜已经摆放好了,有白果炖鸡、红烧鲤鱼、腊肉香肠、酱板鸭⋯⋯
正当她高兴地准备坐下吃饭时,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对面,眼神冰冷的盯着她,没有说话。她看向妈妈,妈妈也不笑了,正冷漠的看着她。她又转向姐姐,她看到姐姐笑着笑着,突然变成了满脸鲜血,披头散发的模样,一险怨气的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