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雪非花
许久之后,依旧坐在床边的刘蔓喊了一声:“于夏。”然后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我想你也一定听她们议论过我吧?是不是也挺瞧不起我的?”
于夏从床上坐起身,愣愣的看着刘蔓,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一时之间,于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刘蔓说的是事实,餐馆里的人是经常议论她,而自己也的确是有些瞧不起她。
“没关系!瞧不起就瞧不起吧!我本来就是为了钱才跟林华的,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我在这儿也待不长了。知道吗?于夏,我最好的青春都耗在了这里。”刘蔓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也许是出于同情,于夏看着捂脸哭泣的刘蔓,有些心酸。她穿上衣服,从上铺下来,坐到了刘蔓身边。
这个瞬间,于夏突然想起了时常安慰自己的姐姐。她总是轻抚着自己的后背,柔声细语和自己说着话⋯⋯
想到姐姐,于夏渐渐红了眼眶。
不明就里的刘蔓以为是自己惹哭了于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真有意思,看着人家哭也不知道安慰,自个儿还哭上了。”
于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赶紧用衣袖擦了一把,低下头沉默不语。
刘蔓盯着于夏看了好一会儿,撇着嘴说道:“于夏,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猜你以前并不是这么沉闷的一个人。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你。但你能听我讲讲吗?”
听着刘蔓的话,于夏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样的话是从刘蔓嘴里说出来的。两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一直觉得刘蔓是个骄傲自我又轻浮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却在刘蔓的话中听岀了真诚的味道。
这样的真诚让于夏不容拒绝,她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好。”
刘蔓微微笑了一下,顿了顿,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缓缓的讲了起来。
此时的窗外正刮着凛冽的寒风,街道上的梧桐树叶纷纷落下。寝室里只有刘蔓说话的声音,于夏坐在旁边安静的做着倾听者。
刘蔓说自己刚来餐馆时就认识了林华,也算是鬼迷心窍吧!兰姐和他离婚时,自己还幻想过能和他结婚,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他,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那么混帐的人呢?只是因为他是本地人,和他结婚自己就能够留在这里,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几年下来,刘蔓为了自己的城市梦流了三次产,看了许多别人轻蔑的眼光,也听了许多难听的话语。其实有时候她也特别讨厌自己,刚从老家出来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
刘蔓说自己平时总是一副无所谓,不容他人的模样,其实都是装的。她怕自己露岀任何破绽,让别人有机可乘来催毁她的所有伪装。尽管她知道大家都在她的背后嘲笑她,议论她,可只要她没有亲耳听到,都没关系。
可是昨天,兰姐的一番话撕毁了她所有的外衣。她早就知道想要靠和林华结婚留在这里,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说到这里时,刘蔓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人往往就是这样子,自己明白的真相却需要别人来戳穿。”
刘蔓扭身从床架上挂着的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岀一支,拿着烟嘴部位在手掌上轻轻的敲了敲,又从枕头底下摸岀打火机点燃已叨在嘴里的那支烟,然后娴熟地吐出一缕轻烟。
于夏望着那缕轻烟缓缓的向上升腾,直至消散。
等刘蔓吸完了一支烟,门窗紧闭的寝室里已是烟雾缭绕。于夏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刘蔓“呵呵”笑了一下:“没抽过烟吧!要不要来一支?”说着便将烟盒递到了于夏面前。
于夏红着脸摆了摆手,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捡了舅舅抽剩下的烟头吸,点燃了外婆家院门的事。想到这里,于夏不禁哑然失笑。
“于夏,你笑起来真好看,有两个小酒窝。为什么不多笑笑呢?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笑。”刘蔓跷起二郎腿,用手撑着下巴,嘴角上扬,十分温柔的说着这些话。
于夏抬眼看着这样说话的刘蔓,突然有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原来刘蔓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原来每个人都会有不为别人所知的一面。
于夏有些兴奋,兴奋她好像了解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刘蔓。
好像是种幻觉,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姐姐就坐在身旁,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刘蔓拍了拍于夏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于夏,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你还年轻,以后别学我,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明年我不来了。”
于夏真想抱一抱刘蔓,可是自己的肢体却迟迟不敢动弹。她觉得自己和刘蔓一样的孤独⋯⋯
“那你明年去哪里呢?回老家?”于夏鼓起勇气问出一句。
“哈,你终于会提问了。呵呵,明年?谁知道呢?老家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是过不惯了。就是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儿上班吧!反正不来这儿了,人总得往前看,重新开始才好,不是吗!”刘蔓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气,撇撇嘴,语气中有了一些自信。
是的,人生路那样漫长,总得往前看,重新开始。于夏在心里重复着刘蔓的这句话,她想要离开这里的初衷竟和自己离开小镇的一样。
“余威打了温磊⋯⋯”于夏犹豫了会儿,还是说出了一直想告诉刘蔓的这句话。虽然刘蔓肯定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于夏还是想告诉她。
说到余威,刘蔓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釆,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她收起了那种孤傲的表情,别过脸望向窗外,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悠悠的吸起来。
沉默了一支香烟的时间后,刘蔓嘴角带着一丝苦笑,难得的低下了傲气的眉头,如同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余威,我都明白。”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街道上满地枯黄飘零的梧桐落叶,语气忧伤而坚定的说道:“我配不上他!”
于夏看着她站在窗前的背影,猜想着她的表情,是忧伤?落寞?还是不甘?不管是怎样的表情,她都要离开这里了,也许以后再见都难了。她想要抛开这里的一切,想必自然也是不愿意再见到与这里有关的任何人。
想到即将与刘蔓的分别,于夏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伤感和不舍。她觉得自己与刘蔓是相同又是不同的,至少目前她缺乏刘蔓那种对现实的认识,对未来的笃定和勇气。
听刘蔓讲了那许多的话,让于夏有了一些对未来的想法。她怀揣着和刘蔓一样的梦想,也想能留在这座城市,但光靠在这个小餐馆里当服务员来实现,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自从那天下午过后,于夏明显的感觉到刘蔓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两个人一起值班时,她不再如往常一样把活儿推给于夏,而是尽量多干一些。
空闭时,还会主动找于夏拉拉家常,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说于夏听,但她依然兴致勃勃,很高兴,很满足的样子。
最难得的是,她会在每天吃饭前先问于夏想吃什么菜?然后再让负责员工伙食的余威做,这种待遇是其他人从来没有过的。以往每天大家所吃的菜,基本上都是余威依着刘蔓的口味做的。
毕英私下里询问于夏什么时候和刘蔓走得那么近了?于夏没有说是因为那天的午后谈心,也因为自己与刘蔓都是属于孤单的人。她只是笑着说没什么远近之分。毕英听于夏回答得马虎,知道她一向沉闷,也问不岀什么了,便没有再问。
餐馆里的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刘蔓对于夏态度的转变。年长些的总爱拉着于夏劝她离刘蔓远一些,别跟着学坏了。而和温磊走得比较近的那几个说话时,总夹带着冷嘲热讽。
这样突然的变化,倒让于夏有些不太习惯了,仿佛自己一下子成为了餐馆里的焦点人物。不过她倒没有觉得刘蔓的亲近是种负担,反而觉得孤傲的刘蔓让她享受到了如同姐姐似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