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来不及道别

        生命到底是什么,我问自己,答案是,迷茫极了。我们不带任何目的地来到这世上,来去都不由自己掌控。在红尘俗世中走过一遭,最终都是一样归于沉寂。在幼年时,你我也许根本就不会去想关于生命和死亡的话题,童年的字典里大概是不会出现“生老病死”、“悲欢别离”这样的字眼。然而当生活的帷幕被拉开,真实的世界渐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猛然发觉,童话般的美好始终是不存在的,我们会生病,会老去,会和世上所有的人一样有一天独自走向生命的终点。而在此之前,我们会经历的,是一次次的告别,告别我们深爱的人,告别组成我们生活的人。最终,我们仍在这些时刻感到心痛,但是我们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生活依然会继续,这时,我们就是真正长大了吧。也许,长大的标志之一,就是习惯告别。

        今年,是个让人心生感慨的一年。在我刚考完试回到家时,迎接我的,除了劈面而来的冷空气和漫天的大雪,就是姑父病危的消息。我在奶奶家中吃饭,姑姑从外面回来,神容憔悴,并没有顾忌到我的存在,直接声音嘶哑地跟奶奶说:“不行了,已经回家了,衣服我都给他穿好了。”我大受惊吓,当着姑姑的面也没敢发问,等到姑姑走了,妈妈才低声告诉我,是姑父,他已经肺心病在医院昏迷一周了,这回可能真的不行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突然空了一下,然后涌上就是巨大的压迫感,一时不能接受。在我印象中,姑父黑,胖,笑起来声若洪钟,平时看起来不修边幅,经常顶着一头乱发来我家帮忙修理电器水管。我与姑父平时接触并不多,除了过年时或者他偶尔来我家帮忙,我几乎没怎么见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见他是今年夏天,他来我家修理漏水的水管,走的时候笑着招呼我:“铭铭常来你姑家玩哈。”我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想到竟是最后一面。姑父是姑姑的第三任丈夫,一起生活了六七年,家里人都说他好。可是人好不好,也终究敌不过一个“命”字。我看着姑姑浮肿的双眼,只觉命运无常,让人心生悲凉。

        今晚,一个好朋友跟我聊天,说他寒假可能不能出来聚了,问他原因,他说今天他舅舅刚刚去世,家里忙着操办后事,这个年是过不成了。他舅舅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肺癌晚期。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孩今年高考,正坐在朋友身边看书复习。我唏嘘之际也心生诧异,父亲去世了还能看得进去书么。朋友说,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家里人讨论朋友舅舅的后事时,一直用看书转移注意力。我不愿去想,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要怎样的力量,才能克制失去至亲的悲伤。内心懂得,我们每个人总有一天都要经历这个世界上最痛彻心扉的离别,只愿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在班级qq群里,听闻学校又有一名女生跳楼了,原因有两种版本:其一是因为与一位学长的感情纠葛,女生被拉去强行开房,后来导致怀孕,得了抑郁症;其二是因为保研的事情,没保到想去的学校。这两种版本无论哪一种是真实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一个人和一个家庭的悲剧。我不禁在想,生命是那么轻易就能忍心放弃的吗?我有时也会郁闷,会狂怒,会到情绪无法控制的边缘,但也从没想过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自杀究竟是深思熟虑冷静思考的产物,还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以前看过一个调查,跳楼自杀的人中,百分之七十在落地之前的瞬间会做出自卫的动作,那么他们是出于本能反应,还是突然在要失去生命的瞬间改变了意志呢。我们在并不了解当事人的情况下,不能轻易对他人做出评判,可是我始终觉得,真正的绝路大概是在他们自己心里吧。他们在做出走上绝路的决定时,看不到身后的家人,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看不到这广阔无垠的世界,我想,无论是怎样的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尊重每个人的选择的权利,但生命却不容挥霍。毕竟,一些人所轻视的,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这篇文章,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唏嘘感慨,立意也并不是给大家灌下一碗热爱生命的心灵鸡汤。只是,在我们处于真正成人的岔路口,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生命,面对死亡,我相信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我现在睡的床,是姑父几年前给我做的,爸爸问我要不要买个新床,我说不要。记住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相信,就像电影《Coco》中那样,逝去的人只要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他们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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