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这个梦了: 院墙边的一隅空地,种上了一片向日葵,正是仲夏时分,粗壮的茎干托着宽大的绿油油的叶子,还有圆盘似的黄灿灿的花儿朝阳而歌……这里分明是花姐的向日葵花园啊!
按辈分说我应该叫花姐表嫂,和她嬉闹惯了,也顾不上颇多规矩。
花姐是大伯家表哥的媳妇,新房在我家后面。大伯家只有这一个儿子,老两口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终于帮表哥盖了新房,娶了新媳。
两人是高中的同学,高考时双双落榜,从此惺惺相惜。
初见花姐,那天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正艳,桃枝上刚刚发芽,一簇簇粉红色花儿已经等不及吐出她们细长的花蕊,满树芳华,煞是好看,似是迎接稀客来临。惹人注目的是花姐也穿了一件粉色上衣,虽然是深粉色,却和桃花相形益彰。花姐在帮妈妈洗菜,水渍不时滴在她穿的时下流行的运动鞋上,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热情。看到我进屋,花姐抬起头来问我: “是二妹吗?早听你哥说起你,今天才见着。” “你是花姐吗?我也听过你。” 我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是住校生,周末放假才能回家,回家的这两天总喜欢去花姐家,美其名曰: 补课。
那次刚到家,老妈迫不及待的告诉我: “没事别去烦你嫂子了,她怀孕了。” “真的,那我可得去看看。” 放下书包跑到花姐家里,我进屋时她正捧着本胎教的书,我打趣道: “咱学得有点早吧!” “不早了,过两天我打算再看看新生儿指导和子女教育的书呢!毕竟头一次当妈,可不能丢脸啊!” 看看,这是沉浸其中呢!
花姐怀孕七个月左右,伯父因为总是头晕去医院检查,查出了一种血液病。医生说能治好,但是需要的时间长,费用也大。这无疑是个问题: 家里没有积蓄,现在靠表哥一人支撑花销。伯父不想治了,伯母没个主意,最后还是花姐做了主: 病还得治,钱还得挣,就算日子苦了点,只要人都在就行。
伯父的病经过一年多的调理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花姐也顺利生下个女宝宝,快一岁了。虽然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但是一家子还是其乐融融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花姐却病了。连续一周都在发烧,她以为吃点药,打几针就好了,可一直没见起色。有一天突然晕倒了,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已经休克了,经过检查需要马上进行脑部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取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脑部肿瘤。ICU病房待了一周,平稳度过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病。我们可以自由探望病人了。看到花姐时,分明变了模样。光头,头上还缠绕着一圈纱布。脸瘦了一圈,眼睛越发大了,神情有点涣散。脸色很苍白,但嘴角仍然挂着熟悉的笑容。看见我们进来,招呼我们坐在她的床边。说话有一点含糊不清。表哥在一旁连忙解释: ”脑瘤压迫神经,造成暂时性的语言障碍。出事那天,我们本想转到市里医院,但是你嫂子身体太弱,大家都怕路上就不行了,索性赌一把,就在我们区医院治吧,没想到真捡回一条命啊!” 表哥有点激动。花姐半靠在床上边听边笑。正巧,医生拿来了病理报告: “你们应该回家吃饺子了,肿瘤是良性的。” 医生的话是天大的好消息,同病房的病友争相祝贺,我们大家都跟着高兴,无意间看了一眼表哥,发现他眼眶红红的望着花姐……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花姐回家了,生病时孩子住在姥姥家,现在也接了回来。据说这小家伙在医院时愣是没认出妈妈来,搂着姥姥,直喊找妈妈,可能是那光头惹的祸。这回爸爸妈妈都回来了,她可高兴坏了。我也可以随时去她家走动了。
经过这场病,每次去花姐家里,花姐总爱说一些心灵鸡汤: 人啊,应该爱惜身体,珍惜生命;人生苦短,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才能不留遗憾;不要攀比,不要计较,活出你自己的活法。看样子经历了生死真的是有所顿悟。她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实: 带娃的同时,研究院子里的各种蔬菜,晚上去夜市贩卖。白天不忙时在院子里这走走,那看看。还真是忙出了一片风景。
问过花姐: “为什么要种向日葵呢?” “这花能给人力量,每天拼命的向上,昂起倔强的头,接受阳光的照耀,直到自己成熟。我觉得人也应该这样活——向阳而生。”
当时我十八岁,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而今我有点阅历,才真正懂得其中的深义。
村子搬迁了。老妈和花姐都住上了楼房,相隔不远,还是经常去她们家,只是她现在忙碌起来,有了自己的一片有机蔬菜基地。她在菜圃的周围也种上了一行向日葵,虽然不是成片的,但是有了它们的点缀,菜园里的色彩更加丰富了。别人看到的只有这些,而在花姐眼里却是别有深意的。
再梦见向日葵园,看见的是满眼的绿,粗粗的枝干,宽大的叶子,还有拳头大小的花盘,一切都是那么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