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戴着手铐、脚镣的人步履蹒跚地走进皇城,北燕开国皇帝冯跋的孙女,还不太会走路的冯氏一步步挪进了北魏皇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她,到处金碧辉煌。
“跪下,”太监一声令下,冯氏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跪下。
文明太后冯氏的人生开始了。
“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跟在太监身后,冯氏走进了一座宫殿。
“快进来吧,”宫殿深处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太监推了推冯氏,她回过神往里走。
“还不快向昭仪娘娘行礼?”
冯氏才要跪下,就被冯昭仪一把抱住,“可怜孩子,我是你姑姑,你父冯朗是我的亲哥哥啊!”
姑姑提到父母,冯氏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还记得那天一队官兵冲进她家,在全家人的哭喊声中抄家抓人,只有哥哥冯熙趁乱逃走了。
“别哭了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姑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绝不会让人再伤害你。”冯昭仪替她擦干眼泪。
在北魏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是这位冯昭仪说了算,这次“认亲”,后宫上下都知道宫女冯氏是冯昭仪的亲侄女,谁还敢指使她干活?
冯氏在姑姑宫中学礼仪、学算术、读书、识字,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只不过每当她偷懒的时候,姑姑不打她,也不骂她,只是含着泪抓着她的手说:“孩子,想想你父母,姑姑已经老了,你哥哥生死未卜,冯家的未来只能靠你一个人啊!”
为了冯家的未来,冯昭仪把不足十岁的冯氏送到了皇太孙拓跋濬的宫中。
冯氏和拓跋濬都不到十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两个人整天玩在一起,拓跋濬倾倒于冯氏的聪明、温柔和耐心,冯氏被拓跋濬的博学、有责任心所吸引,两个人很快坠入了爱河。
两情相悦、无忧无虑、夫唱妇随的平静生活没过多久,公元452年,太武帝拓跋焘突然崩逝。
拓跋濬被推上了历史的前台。那天拓跋濬一回到宫里就大哭起来。
“殿下,你怎么了?”冯氏忙上前安慰他。
“皇爷爷……没了……”拓跋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冯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谁?”冯氏忙问。
“我是冯昭仪手下的人,”太监压低声伏在冯氏耳边说:“皇上驾崩,宫中已拥立南安王为帝,昭仪娘娘嘱咐您让太孙千万别冲动。”
冯氏听了点点头,她已经感觉到太孙宫外危机四伏。
不久拓跋濬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急得他立刻想冲进宫,冯氏拉住他。
“殿下,不可以去。”
“我是皇太孙啊,该继承皇位的人是我,凭什么是南安王?”
“现在不是凭什么的问题,而是已成定局。殿下除了听之任之,没有第二条路。”
“不行……这……”
“殿下如果稍露出不快,别说皇位,连性命有可能不保。”冯氏紧紧抓住拓跋濬的手,眼里充满了坚定。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太武帝的贴身太监宗爱,他暗杀太武帝,伪装成暴毙,立了出名的赋闲皇子南安王拓跋余,拓跋余虽然不务正业,但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当傀儡?
两人就斗了起来,宗爱又杀了拓跋余,皇位又落空了。
当初宗爱立拓跋余快刀斩乱麻,大臣们还不了解情况拓跋余已经登基,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让他蒙混过去,纷纷请立拓跋濬,宗爱就是权力再大,独木也难成林,拓跋濬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拿他怎么办?就同意了。
当天拓跋濬登基一坐上皇位,封了父母之后,立刻封冯氏为贵人,他想起如果不是那天紧紧抓住自己的冯氏,自己怎能坐上这个皇位?
登基大典一结束,拓跋濬回到后宫里,冯贵人像往常一样端出茶水。
“你已经是贵人了,这些小事何必自己做?”
“陛下的事怎会是小事呢?”装扮一新的冯贵人说,“陛下似乎还是不高兴啊?”
“怎么高兴得起来,宗爱手握大权,又是大将军,又是大司马,摆明不会放权给我,我还能算皇帝?”
“妾听说平原王陆丽大力支持您当皇帝,他不服宗爱,说不定有办法对付。”
“也对,他有兵权,人多好办事。”
没过多久,在陆丽等大臣的帮助下,拓跋濬顺利杀了宗爱,灭其五族,巩固了皇权。
后宫里也传来了好消息,拓跋濬的长子拓跋弘出生了。
“不高兴了?”冯太昭仪问她。
“没有,陛下有了长子,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冯贵人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闷闷不乐。
“陛下很喜欢小皇子吗?那孩子的母亲封了吗?”
“怎么不喜欢?抱着就不放手,李姑娘也封贵人了,姑姑,你说我怎么没有这个福气呢?”
“呵呵,傻孩子,这才是你真正的福气呢!”冯贵人不太明白姑姑的话。
直到拓跋弘十一个月,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太后命人端着毒酒到了李贵人宫里,冯贵人彻底明白不生儿子在这个后宫是一种福气。
这时的后宫还少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在拓跋濬心里没人比冯贵人更配得上这顶后冠。
再多的理由也没有“我爱她”三个字来得充分。
“封后大典上‘手铸金人’的仪式我可帮不了你,如果失败了……”拓跋濬有些无奈地对冯贵人说。
祖宗的规矩如果“手铸金人”失败就再也没有当皇后的资格。
冯贵人握住拓跋濬的手回答道,“如果这是陛下想妾做的,妾一定做得到!”
经过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练习和部署,冯贵人真的没有让拓跋濬失望,“手铸金人”的仪式完成得成功又漂亮,她当得起这顶后冠。
冯氏成了拓跋濬一生唯一深爱的皇后。
有丈夫、有儿子相夫教子,其乐融融的后宫生活让无数人羡慕,甚至上天都嫉妒冯皇后这么幸福。
公元465年,年仅二十五岁的拓跋濬崩逝,冯皇后那年只有二十三岁,年纪虽然不大,可却和丈夫在一起十几年。
她以为能和丈夫手牵手,看着孙子们出生,慢慢白了头。
她以为她能在丈夫之前,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谢谢他给自己一生的幸福,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有的“她以为”都随着丈夫停跳的心化为了乌有。
在拓跋濬死后三天,在他平时上朝的殿前举行了北魏的特别的葬礼——累犬护驾。
烧掉一只大狗,然后烧掉拓跋濬的爱马、衣物、刀剑等等,传说这只大狗会带着这些东西跟随着拓跋濬的英灵而去。冯皇后不知道那只大狗是不是真的能跟上丈夫的灵魂,她愿意相信。
能不能把我也带去见你?
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都烧掉了,那么爱你的我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冯皇后再也无法忍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奋力往火中扑去。
“守护住你留给我的一切”
宫人们救出了受了伤的冯太后,沉浸在悲痛和伤痛中的冯太后只能长久的卧床休息,可惜朝廷、生活和时代不是言情剧,它们不会给女主角喘息的机会。
车骑大将军兼侍中乙浑在拓跋濬死后没几天,趁冯太后受伤、皇帝拓跋弘守孝密谋夺权。他的手段很简单、做法很残忍,冯太后和小皇帝都不上朝,他假借小皇帝的诏令,把不听话的大臣在朝堂上抓起来杀掉,回到后宫禀报皇帝这些人谋反。
拓跋弘才十一岁,哪里懂谋反?除了让乙浑看着办,他也无可奈何。
北魏朝廷风雨飘摇,太需要一个人来稳定局面,有这个能力的冯太后依旧沉浸在丧夫之痛中,一无所知。
直到那天,冯太后勉强能下床,太监忙向她禀告,“平原王陆丽没了。”
“什么?”陆丽替丈夫诛灭了宗爱,他们既是君臣也是朋友,陆丽的儿子陆定国甚至是冯太后抚养长大的,这位朋友、恩人居然一声不吭地死了?
“他怎么死的?”
“乙浑将军说她谋反,当场诛杀了。”
“不可能!我了解陆丽,他不是这种人。”
“乙浑将军这些天杀了不少人。”太监一五一十把这些天乙浑所做的一切都回禀了。
冯太后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她明白宫外要变天了,如果自己再这么躺下去,丈夫留给她、留给儿子的一切都会被乙浑夺走。
我拿什么面目来见你?冯太后心中默默想。
我要守住你留下的一切。
“召一个人回京。”冯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说。
她召回来的是她最能信赖的人——哥哥冯熙。哥哥早就在她当皇后时就被赦免了,还娶了公主,封了将军和爵位。
这时找来哥哥在合适不过,冯熙很快就赶来陪伴妹妹和外甥。
那天乙浑照例上朝,朝堂上人心慌慌,不知道他今天要杀谁,正当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时,只听一声“皇上驾到”。
皇帝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坐到御座上,大臣们赶忙行礼,乙浑一看小皇帝来了,自己怎么当着皇帝的面杀大臣?
“陛下守孝期未满,怎么急着上朝?不如将事物交给臣等,安心尽孝。”乙浑不想让小皇帝坏了自己的计划。
“父皇一直叮嘱朕要勤于政务,如果朕拿父皇当借口不上朝,只怕父皇英灵不宁。”小皇帝说得头头是道。
乙浑刚想反驳,他又说:“乙浑将军这些天操劳国事辛苦了,朕想想赏赐你什么好?”
乙浑的心腹们立刻向皇上为他讨要官职和财宝,求什么皇上就应什么,乙浑心想他到底是个孩子,现在也只能听我的,坐在朝堂上听听又怎样呢?不再反对皇帝上朝了。
小皇帝下了朝回后宫,冯太后早就等着他了,“我儿,乙浑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除了皇位和杀人你不能答应,其他什么都可以给。”
“母后,那我怎么拒绝他呢?”
“如果他要杀人,你就说要调查清楚,别正面拒绝先拖着。”
“是!”
“哥哥,”叮嘱完小皇帝,冯太后又叮嘱冯熙,“你把驻外的五位皇叔藩王都找回来,告诉他们如果皇帝有诏令让他们自杀,千万不要相信,整理好部队随时准备进京勤王剿贼。”
冯太后交代完一切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从火里被救出来的那一刻,她不再是个只想着谈情说爱、相夫教子的小妇人,而是把握国家命脉的掌权人,她再不振作,没人能替她坚强。
小皇帝照着冯太后的话,乙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要杀人就拖着。乙浑手里的权越来越大,杀不杀人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权力大。
就在乙浑得意洋洋的时候,藩王们陆陆续续到京了,一个个神情哀切,也不管正事,只知道跪在先帝的灵前痛哭。
起初乙浑并不放心,可看到他们不管事,只知道抱着小皇帝哭,对着太后哭,也无话可说。
他们都姓拓跋,是先帝的血亲,总不能不让他们来奔丧吧?
乙浑没空搭理他们,他在做一个梦,一个让皇帝禅位给他的梦。
禅位第一步,手握大权,他做到了。第二步,皇家血脉,这件事就不太容易,他想到让皇帝封自己夫人当公主,自己不就是驸马了吗?
这话到底也不能自己说出口,他找了一个管理皇室宗谱的官员,让官员上报皇帝,官员理都没理他,乙浑生气了,这个朝廷居然还有人不听他的话?
这个官员也很硬气,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您夫人是谁的女儿?
这话一点毛病都找不出,乙浑想杀他,可凭什么杀他呢?道理在人家那边,乙浑想假传圣旨,可皇帝天天上朝,话说过没说过,自己还不知道吗?
乙浑发现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这个官不怕自己?
为什么不能随便杀人了?
为什么官越做越大,能用的权力却越来越小?
他终于醒悟了,一张大网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牢牢网住她,现在要么等死,要么鱼死网破,他不知道敌人有多厉害,只知道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找来心腹到家里商量起兵,心腹们刚领了任务走出乙浑家就被冯太后派来的士兵按倒在地。
乙浑,堂堂车骑大将军,位列丞相,策划的谋反还没有走出家门就失败了,被冯太后所杀,灭其三族。
冯太后再也无法相信这些大臣了,只有把权力欲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守住丈夫留下的一切。
她决定临朝称制。
养了个“中二”儿子
从后宫走上前台,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一定不会选这条路,可孩子还小,朝臣们难保不会再出一个“乙浑”,她只好一手撑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她不但要管理国家大事,还要亲自教育献文帝拓跋弘,希望他能成为他父亲一样的明君。
冯太后临朝称职三年,公元467年,她把大权交还给了儿子拓跋弘。
这个儿子虽然不是她生的,可十一个月大就被抱到她宫中,那时他在襁褓里大声地哭,伸手要她抱,冯太后小心地抱起他小小软软的身子。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十几年来,拓跋弘没有离开过冯太后一步,除了没有血缘,他们比亲母子还亲,看着孩子长大了,不用她搀扶,自己能走向御座,她很放心。北魏天下该交给儿子了,而自己更适合在后宫里含饴弄孙,拓跋弘的儿子拓跋弘也出生了,十八个月被立为太子,虽然她才26岁,却心甘情愿在后宫中安度“晚年”。
美好的“晚年”生活才过了三年,冯太后又不得不面对一个她一生中最强大却又最不想面对的敌人。
那天冯太后在教太子念儿歌,太监急匆匆地进来,“太后。”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李奕大人没了。”
冯太后停下手中的事,看了一眼太监,“把太子抱出去的。”
人都散了,冯太后才缓缓开口,“怎么死的?”
“陛下处死的?”
“他犯了什么罪?”
“他受了兄长李敷株连,李敷包庇贪污犯李欣,陛下下旨灭李敷三族。”
“三族?那李欣呢?”
“李欣受一百杖刑,贬为奴。”
“主犯没死,包庇者灭三族?”冯太后苦笑,“这是冲我来的啊。”
李奕,是冯太后的情人,冯太后自己也没有想到,身为安平侯,以孝顺有礼在北方贵族中大有人望的李奕能成为自己的情夫。
她只记得他长得很帅气,笑起来有种别样的魅力,不仅如此,他喜欢读书,喜欢汉文化,也鼓励别人去学习。
冯太后想改革北魏教育制度的时,他也提出了意见,竟与她不谋而合。
冯太后向他微微一笑,他也会报之以一笑,这种心灵相通的美好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李奕,是我害了你。
冯太后明白,总会有人站出来指责她,也能想到儿子不理解,可她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大手一挥就把他杀了。
那么自己呢?儿子会不会也策划着想杀掉自己?
冯太后心惊了,背后冒出了冷汗,“陛下到!”
儿子每天都会向她来问安,“向母后问安,”拓跋弘向冯太后行了一礼。
“好,”冯太后没有多话。
“母后,儿子惩处了李敷一家。”拓跋弘简单地说了这件事。
“主犯活得好好的,没有得到一点好处的从犯被灭了三族,这就是陛下的圣德吗?”
“有罪当罚不是母后教的吗?”
“我从未教过你用自己的权利滥杀无辜。”
“李奕,他算什么无辜?儿子都不好意思启齿。”拓跋弘恨得牙根痒。
“你……不是……我生的。”冯太后缓缓地吐出这句话。
拓跋弘惊呆了,母亲从没有说过这种话。
“我们从来没有母子连心,我以为你对我不满总会告诉我,就像我对你一样毫无保留。你不喜欢李奕,大可以告诉我,我们不再来往就是了,何必……”
“母后这么做,对得起父皇吗?百年以后有面目去见他吗?母后豢养男宠、把持朝政……”
冯太后听拓跋弘这么说,彻底心凉了,她看了一眼儿子,他再也不是那个伸手要她抱的孩子了,他变得那么陌生。
“我再不好也养了你快二十年,我和李奕的事再丢人也没有伤害过一个人,陛下一声令下,北方名门李家几十条人命一个不留。我不会原谅你,你天天参拜的佛祖也不会原谅你。”冯太后说完往后殿走。
“母亲!”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她没有停下脚步,她不再接受拓跋弘的问安,也没有消沉,每天带着太子或是出宫礼佛烧香或是游山玩水。
反倒是拓跋弘越来越不开心,他打心眼里不愿意伤害母亲,可他咽不下这口气。父亲没死之前,他们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父亲去了,母亲临朝,一切都变了,他很矛盾也很痛苦,他想回到最初的样子。母亲做了他爱吃的饭菜,等他下学回来,父亲抱着他教他做个好皇帝。母亲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哪怕他不当这个皇帝,一切回到原来就好。
时代只会往前走,不会因为你是皇帝就给你时光倒流的特权。
拓跋弘不想当皇帝,他想禅位给叔叔拓跋子推,叔叔年纪大,能当个实权皇帝,母亲在朝中的势力也会被连根拔起。
我们母子还能回到当年的样子对不对?
他的想法只是想想而已,大臣不同意,有的说要辞职,有的说要一头撞死,没一个人同意拓跋弘禅位给拓跋子推。
拓跋弘把他们都赶出去,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冯太后走了进来,“你要禅位,我不拦你,可你只能禅位给太子,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不想再说,如果因为你的禅位给叔叔,引起了拓跋氏家族内斗,别说你父亲、祖父,所有的祖辈都不会原谅你。”
“母后,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只是……我只不过……”
“只不过不想看到我在朝中的势力,我已经还政于你,三年前还政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一道明文诏令。”
“可您的势力却无处不在。”
“你便是这样容不得我……”
“母亲,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应该相夫教子,而不是指点江山!”拓跋弘向冯太后叫道。
“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你不再是我的儿子,我养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拓跋弘最后还是禅位给了太子,自己当了太上皇,除了称呼改变了之外,一切都没有变。
年纪越大,拓跋弘就越觉得自己太愚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儿子一天天长大,难道自己正当盛年就要还政?还是废了或者杀了儿子?
所有的错都是母亲造成的,这种渴望回到过去的感情渐渐被愤怒和仇恨所代替,加上身边的人不停地怂恿。
公元476年拓跋弘决定对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下手。
趁着冯太后出宫上香的路上截杀她。
自从拓跋弘杀了李奕之后,冯太后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他,权力是不能分割的,拓跋弘的计划还没实施,冯太后已经洞悉一切,她把京城的军队分成三拨,把不可信的军队全都调离京城,剩下的包围皇宫。
这是他们母子最后的对话。
“母后你赢了,”拓跋弘无奈地苦笑。
冯太后端着酒走进殿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母后,我不想的,可我不甘心啊。”
“杀李奕时,我没有维护过他一句,禅位不是我逼你的,这几年你虽然是太上皇,可军国大事都由你定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甘心……”
“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我不能让你毁了大魏的天下。”
“母后……”
“孩子,一旦仇恨的种子埋下,你的个性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所以今天能走出这里的只有你我其中之一。”
拓跋弘明白冯太后端着的是毒酒,他二话没说冲上去抢过酒壶就喝。
“别!”冯太后抓住拓跋弘,可一切都太晚了。
“母亲,我真的不想的,我不想杀你,可我……”
“孩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看着在自己怀里断了气的儿子,冯太后失声痛哭。
所有的心愿在孙子身上实现
冯太后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拓跋弘,她一手教育出来的儿子居然这么恨她,她再痛苦也必须站起来。
皇帝拓跋宏才十岁,因为拓跋弘的去世,他在朝中的势力塌了下来。时代又把冯太后推向了高台,她再次临朝称制。
她明白权力总有一天还是会交给孙子,她一直把孙子带在身边,就像当年带着儿子一样,可惜她失败了,看着一天天长大和儿子越来越像的孙子,她更加严厉地教导他,冯太后亲自编写了《劝诫歌》,适合小孩子边读边唱的儿歌,一句句教拓跋宏唱,等他长大些,又写了《皇诰》,教他为君之道,生怕孙子在走上儿子的老路。
可是怕什么还是来什么。
冯太后听到了她不想听的话,她把小皇帝叫到跟前,“你是不是说要问你父亲报仇之类的话?”
拓跋宏或者身边的人教唆或者他也不懂报仇的意义是什么就随口一说,可在冯太后看来,这就是报仇的种子,必须扼杀。
“是不是?”冯太后又问。
拓跋宏还是没说话。
“来人,给我打,我就不信你不承认。”
冯太后足足打了他几十棍,他还是不说话,也不承认。
太后一怒之下把他关了起来,不给饭吃,大冷天让他穿着单衣,冻得直哆嗦,
冯太后入气未消,她气得想废掉这个孙子,可情况还是当初拓跋弘禅位一样,大臣们都不肯,因为皇帝硬气就废掉他也太牵强了。
太后渐渐冷静下来。
“宏儿来吃饭了,”她习惯地叫了一句。
这才想起拓跋宏还被她关在寒冷的屋子里,冯太后悠悠地叹口气,“把他带来吧。”
她已经老了,这天下始终都是孙子的,有什么可争的?
儿子已经死了,还要背负杀孙子的恶名吗?
拓跋宏被放了出来,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冯太后用被子裹住他。
“奶奶,我也不知道报仇是什么意思。”
“孩子,报仇不是什么好东西,奶奶只想你做个好皇帝。”
“那怎么做才是好皇帝呢?”
“学学奶奶吧!”
冯太后执政时,北魏每年都有新的改革,把北魏改革全归功于孝文帝拓跋宏是不完全的,冯太后颁布过《太后十八令》,在她执政时,几乎每年都会有一两项改革,最从无关权贵痛痒的开始。
她建学堂,让人有书读,完善了太学制度,所有郡县都设立学堂,能担任老师的人绝不是随便选择的,要博学、有社会阅历、有一定的年纪。
她允许逃荒,让百姓逃离灾荒,不再把灾民强制留在灾害地。
她禁止同姓通婚,提高优生率。
她赦免犯罪较轻的罪犯,亲自到监狱去查明案情,释放他们,让他们在农忙的时候能够出狱种地。
她建立了北魏养老制度,让没有能力工作的老弱病残起码有饭吃。
她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教育了孝文帝这一代明君忠臣,冯太后深深地明白,改革和汉化是需要新的思想和文化。让朝中老臣已经定型的价值观去改变是很难的,但让拓跋宏这些小孩子去学习,去塑造他们的改革观,才能从根本上进行北魏改革。
公元490年,操劳半生的冯太后终于病倒,病势汹汹,回天乏力。
“我没什么对不起拓跋家的了,这一生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别让你的祖先失望。”牵着孝文帝的手,执政十七年冯太后去世,谥号“文明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