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8岁以后的生活是在抗日战火中度过的。
彼时,忠义救国军、江抗(江南抗日义勇军)都是上海滩比较著名的抗日组织。珍珠港事件前,日本还未对正式对英美宣战,曾祖父凭借英商电车公司售票员的身份可以随意出入日方殖民地,于是他暗地里帮助江抗输送枪支。亦为抗日救国贡献微薄之力。
最惊险的一次经历是,曾祖父帮助顾姓江抗成员运送枪支的时候,突然被拦住进行搜查。曾祖父见大势不妙,紧张的说:“我和你今世无怨、前生无仇……”他话还未说完,那人掏出他口袋里的枪,摘下他头上的印着英商电车公司编号的帽子,推了他一把,喝声道:“走—”
曾祖父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一回事,只听见身后“砰——”一声巨响,顾姓江抗成员就打死了。曾祖父惊魂未定,回到家还吓了一声冷汗。后还为他去寺庙做过法事安慰亡魂。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杀害了顾姓,又为什么要放曾祖父一条生路,至今是个谜。
这里面很复杂,可能还有家庭纠纷(顾氏老婆后跟随国民党官员去了台湾)。
上海局势越来越紧张,曾祖父决定把爷爷先送回苏北老家避避风头,不想得了破伤风没几日便去世了。爷爷小公子哥般的生活戛然而止。
复旦附小、思夏、培增的读书生活都成了过去式。好在曾祖父在上海和苏北都有多处房产田地,维持生计不难。
还是要继续读书啊,于是就在老家的一个私塾先生家继续学习,说是先生,其实也只19岁。爷爷生性调皮老和先生的侄儿打架,先生总是偏袒他侄儿。爷爷心有不甘。
正巧先生让他背《孟子》
于是爷爷摇头晃脑的背《孟子谓齐宣王》
“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与其友而楚游者,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
王曰:“弃之”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王顾左右而言他。
爷爷愤恨先生总是偏袒他侄儿加之他经常去邻居女孩儿家玩,接着补了一句:“从师不公好女色,则如之何?”
先生一听愣了一下,爷爷又重复了一遍。先生大怒,把爷爷屁股打肿了,并驱逐回家。
此对老师大不敬的事情传出去后,一时间竟没有其他私塾先生肯收他为学生。爷爷足足在家晃荡了半年,无所事事。
无奈家人决定让他去学医。
学医的老先生乃清代末年达官贵族出生,不仅医术高明,诗词水平也了得。虽然家道已中落,做事的排场,生活的调调依然在,出诊必要骄子抬,已经开始贫寒了,却依然宁愿在家睡到日上三杆也不给人看病,爷爷都看着着急,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
老先生还爱喝酒,喝多了就喜欢谈文学诗词,这是爷爷最感兴趣的,正合他意。于是,每次爷爷替他买酒的时候就多买点,这样就又可以给爷爷讲更多文学典故了。
日本投降后,开始土地改革,曾祖父留下的很多田都被没收了。上海局势稳定了,曾祖母重新回到上海,找了份工作。爷爷也告别学医的老先生重归上海。在报纸上发现东南医学院在招生,决定去试试。
至今他还记得考官问他为什么要做医生。
爷爷回答道:“范仲淹在浙江宁波任刺史时曾说,不为良相,宁为良医。”
考官大为惊喜,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有抱负,当下决定录取他,学费很少。爷爷终于在学医的道路上拿到了一张有点分量的证书,为以后的行医生涯打下了基础。
爷爷的学习生涯至此告一段落,是为趣事略记一二。
(这次见到爷爷,觉得他真的开始老了,走路开始蹒跚了,黑了,提到往事会哭了,变可怜了。有点难过,希望还能见到他很多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