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看过了大量的电影,听过了无数的故事,观众们都是很聪明的。大家都知道,第一幕里出现的枪在谢幕之前一定会响。因而,会讲故事的导演,往往不会把故事写得那么详细,比如《大佛普拉斯》的导演黄信尧。
“大佛普拉斯”这个名字被影单妹那个小嫚总是念成“大佛普陀寺”,然而这个大佛与佛教名寺“普陀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黄信尧曾经拍过一部名为《大佛》的短片,而这一部正是其延伸而来,因而电影的正确名字应该是《大佛plus》。
正如标题所言,根据一系列的激情小视频,电影中抽丝剥茧地讲述了一件杀人藏尸案,那么接下来我以电影中出现的一些物证线索来还原整个案件。
线索一:情色杂志
拾荒工肚财,每天四处游荡拾荒,人生的两大爱好分别是娃娃机和情色杂志。每天晚上肚财最大的乐趣,便是来到葛洛伯工厂的门卫室,与门卫菜埔吃点夜宵,闲聊外加蹭蹭电视看。当然还会把自己中意的情色杂志带来给菜埔共享。
对于一穷二白的屌丝阶层而言,性是最能唤起生活欲望的兴奋剂和安慰剂。
看点大胸大屁股,再意淫一下有钱人的生活。但意淫终归是意淫,幻想结束回到现实的生活里,只能抱怨一句“有钱人的命真好啊”。
菜埔安慰他说“人生就是这样啊,落土八分命。再怎么有钱,一天也只是吃三餐而已。”
肚财骂道:“干,我们现在就来吃第四餐!”
卑贱之人,只能在别处找到一点微薄的优越感,藉此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
而有钱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镜头转到一个高档浴池中,池子里泡着的有当地的文化局长和当地的副议员刘三城,还有“留美艺术家”、菜埔的老板启文。除了这几位权贵,池中当然还少不了一群身材养眼面容姣好的女伴们,穿着清凉的衣装簇在他们身边。
你以为这是一个浴池,其实这是一个卡拉OK,还是现场乐队伴奏的那种。歌手为他们深情演唱了一首《台东人》,伴着女郎们的舞蹈,浴池派对的氛围被推向了高潮。最令人讽刺的,莫过于这首《台东人》正是唱穷苦生活的歌曲,在这派对中只有助兴之用。
富人们每日手抚温香软玉,而穷人们每日只能对着杂志两眼放光。穷人幻想的终点,不过是富人们的日常消遣。
线索二:行车记录仪
不满足于情色杂志的肚财,对菜埔老板的那辆奔驰车打起了主意——哦不对,是对奔驰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打起了主意。
有钱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有钱人每天都干些什么?有钱人每天都到什么地方去?对他人生活的好奇心甚至盖过了肚财对杂志上丰乳肥臀的探索欲,他劝服菜埔了将老板启文的行车记录仪偷了来。
“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是彩色的。”
肚财对着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感叹道。这也是一句官方吐槽,电影中行车记录仪的画面都是彩色的,意喻着不同阶层的对立。关于色彩,导演还在电影中用另一处官方吐槽来调侃过。穷人的生活,只能靠那么一丢丢的乐趣聊以自慰。
由于窥私欲的作祟,对上层生活的窥视成了两人生活里最大的乐趣。启文生活中的灯红酒绿也常常让他们羡慕不已,想要出国留学的女大学生Cindy、技术好又积极主动的老相好叶女士还有有一半南美血统的混血美女Gucci,每天听着这些真枪实弹的激情小音频,要比看情色杂志刺激得多了。
与启文的车震的Gucci,过程中喊着让启文叫她Puta(Buddha?)。旁白此时解说道,不知道她让启文叫的是Puta还是Buddha(音近),英语中Buddha是大佛,而西班牙语的Puta是贱人。Gucci让启文喊的多半是后者,然而导演安排这一段落别有深意,我们在后文慢慢解释。
经过一段血脉贲张的车震后,启文的老相好叶女士打来了电话。多年欲图转正未果的叶女士被启文的冷淡伤透了心,索要分手费又不得,便威胁说将事情捅给启文远在美国的老婆。担心败露的启文情急之下杀人灭口,并将尸体藏在了工厂未完工的大佛像内。
这一切都被行车记录仪完整地记录下来。当然,也肚财和菜埔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
原本山珍海味夜夜笙歌的上层社会,被陡然扯下一块遮羞布,就像扯下启文头上的假发套一样,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将二人吓得惊慌失措。
线索三:摄像头
整部电影中有三样佛性的存在,一是从始至终只有一句台词的释迦,二是不时与观众和剧中人物对话的旁白,三是无处不在又毫无存在感的摄像头。事实上,他们也可能根本就是存在于同一个个体。
电影中的很多镜头其实都是摄像头的角度,而摄像头唯一跳出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一次,便是肚财与警察产生纠纷的事件。在电视台的报道和公布的录像中,肚财是个精神异常的袭警男子,被警方实施抓捕。而在电影这个沉默的摄像头的拍摄中,是肚财抓着警察的手臂求他不要扣自己的车,随后被警察们按到在地。
警察对肚财说:“遇到了,你就认命一点!”
遇到了只能认命,连申诉也会被打倒在地,连在新闻记者的报道中也是“精神异常的中年男子”。最为讽刺的是,从来没有拍过照片的肚财,在结尾车祸遇难后的遗照,还是从那段新闻视频中截出来的。
肚财的朋友释迦,这个电影中只有一句“逛一逛”的男人,在肚财被抓时只敢在旁边看着。释迦住在海边的一座小房子里,晚上只有听着海浪才能睡得着。虽然同样身处最底层,但他不是肚财那样的只有俗娶的平民,他沉默地看着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不做任何评论,与旁白的解说一般淡漠,在整个故事中置身事外。正如他的名字,释迦才是这个电影里真正的大佛。
线索四:蒋公庙
在发现启文的事情后,慌了神的肚财和菜埔决定去问神。求得的鸾文只说让他们堂堂正正做人,孝顺父母,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这基本都是些安抚信徒的套话,对他们毫无用处。于是他们又在朋友土豆的介绍下去找蒋公祭改。
空空的中正庙里,连装饰也没有,只有土豆的大伯孤零零地在顾庙。土豆解释说,这是大伯故意走极简风,以此来表现蒋公两袖清风的人格特质。而顾庙的大伯态度傲慢至极,对他们不甚待见,扔出一句“这神喔,有时候也会挑人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蒋公庙与大伯代表着什么,自行意会即可。这挑人的神又是会挑什么样的人呢?我们往下看。
叶女士失踪了一周,警察顺着电话线索找到了启文,便传启文来问话。警官其实分明地看出了启文的破绽,然而却被闻之而来的副议员刘三城骂了个狗血喷头。背后有靠山的启文自然安然无事。
这个刘三城在后面还出过一次镜,就是他选举拉票时的帆布海报,被菜埔用来补漏雨的房顶。“一张票一世情”,表情上写满了为民服务。副议员是否为民遮风挡雨了我不知道,但他倒是为菜埔遮挡了风雨。
另一边,启文早已知道菜埔与肚财每天晚上的小动作。他找菜埔谈了谈话,言语中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菜埔老母亲的照顾,让菜埔感到心慌不已。
隔天早晨,肚财车祸身亡。
在悠扬的口哨声中,旁白淡淡地说道:警方在他身上验出很高的酒精值,表示他应该是喝酒醉出车祸的。但我们听到的,大部分都是喝酒醉撞死人,肚财应该是为数不多喝醉酒被撞死的。而且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肚财是不喝酒的。就算他要喝,他也没钱喝到不省人事。
线索五:大佛
到了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了。
电影中的那尊大佛是护国法会在葛洛伯工厂订制的,用于法会的典礼。朝佛拜佛这么庄严的事情,教徒们自然不敢怠慢。片中法会的人还专程前来视察这尊大佛,还对大佛的设计和铸造提出了不少意见。
双方的话语中,语气和善,笑脸盈盈,每一句结尾都带上句“阿弥陀佛”,但言辞上颇为刻薄:委员讽刺师姐胖,师姐暗指委员与秘书的不正当关系。关于大佛的讨论是上层社会交流的一个映照。他们自然不会想肚财和菜埔这种屌丝一样一口一句“干你娘”,但越是和气的话语中,越是带着凌厉的锋刃。
在法相庄严的佛像之下,却是各怀鬼胎的讨价还价。
就像上文提到关于Gucci自称Puta的原因,在导演的意图中,Puta就是Buddha,Buddha就是Puta。Gucci既是上层社会漂亮的用于装饰的佛像,也是被有钱人玩弄的贱人。
佛究竟是什么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最后,整部电影中最大的黑色幽默出现了。肚财出殡的那天也是护国法会的典礼日,巨大的会场中,成千上万的信徒对着这个腹藏女尸的大佛顶礼膜拜。信徒们的诵经被佛像中的奇怪声响打断,包括住持大师也停了下来,普照的佛光中分明有一道阴影,整个会场回荡着“咚咚”的回响,画面顿时堕入黑暗。
那是叶女士的鬼魂么?或许那是警钟吧。
肚财出殡时,路上莫名有一洼积水拦住了去路,他们只好送到了那里。菜埔抱怨土豆给肚财截的遗照太丑,土豆抱怨说,有就不错了,又没有人认识他。一向懦弱老实的菜埔忽然大怒,对着土豆抄起家伙就是一阵猛揍。穷人的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不会激起任何的波澜。
身为唯一一个进过肚财房间的人,菜埔看到了肚财飞碟的房子里,这个平时只能够欺负菜埔的人,家中全是夹回来的娃娃和杂志上剪下来的美女。肚财这人虽然俗了些,但与那些比他高出许多的人流相比,他的内心要干净、纯洁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