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21年
春节过后三天,法捕房端掉了一家出版社、一家小印刷厂,同时逮捕5名工作人员,原因是他们出版印刷了,并欲发行“言辞激烈”的刊物。
王成栋在被捕名单上,被带走时他的手上还有不小心沾染尚未干的黑墨。
今天,他本该去学校上课,然后打一份零工,回家。可现在,闯了祸了,他也一时慌神。捕房的洋人一向懒管,由手底下人问事,凡问过话的都让去叫亲属付钱赎人。王成栋有些担心,他倒不怕父亲怪罪,就是家里辛辛苦苦攒着的钱即如此扔进黑心人手里,他多有不甘,更加气恼自己如此不小心。
……
王成栋的父亲王增霖为大上海的明家公司做事,没犯过错,人老实本分,没什么盼头,仅想供三个孩子长大出息。普普通通兢兢业业,前前后后长不长短不短干了九个年头,还算过得去。
三个孩子,他疼爱一个小女儿。
时势造英雄,年轻人的热血,父亲不是不知,从前往往告诫,踏踏实实便好,未必飞黄腾达,一样可以好好活着。长辈的话,王成栋一向听得进,他是长子顺从,要做榜样,这是父亲说的,榜样是好让其他两个弟妹遵从父亲的角色。他不多话,难能可贵到惜字如金,只讲他觉得一定要说的,可能有时候心里即使反对父亲的观点也不会表达。
人总在成长啊!虽然从父亲角度看,儿女永远是孩子,应事处理终归欠些考虑,这么认为,他们维护的思想信念与信仰,也算是没用途,对以后生活有弊无利,但他不当面讲,说怕让儿女不悦。
……
“小王,”同屋另一侧的角落里正坐着个人,在自己衣袖口袋胡乱翻找,“小王。”
“嗯……嗯,怎么?”回过神,王成栋皱了皱眉,是学长宁哲。
很安静,就听见布料和风。
宁哲没有立刻答复,停下再抬头时,奇怪地盯着王成栋,仿佛这脸上长了东西。
两人许久,直到他看得王成栋人有些发毛,才开口,“小王,你没人来吗?家里有没人吗?”
“……”王成栋像有刺在喉,顿时难以言语,单摇了摇头,便没看他。靠墙的背早已冷汗淋漓,自己根本还没去递消息,父亲自然不会来。
“家里有人?不来救你,难不成是因为为去抛头颅洒热血了断了关系?还是有俏娘子,闹了别扭,不敢去打电话?”
宁哲闷坏了就絮絮叨叨,尽管他是这捕房牢里的常客,却也是闲不得,索性逗起王成栋,找点事儿解乏,“诶,这女人都要哄。小王,你要是没心情没功夫,学长我愿意出手帮你一帮,不收酬劳,能促成一桩婚……”
他说一通美滋滋,乐呵呵,可王成栋没想继续听下去,心底暗笑自己遇见了个疯子,磨人的疯子……“成栋没女朋友,请学长安静些。”
……
翌日,王成栋唤来看守,说要打电话给家里。
王增霖尚未出门,是他接的电话。
王成栋说自己被抓,需劳烦父亲,带一笔对于家里来说数额不小的钱来救。
王增霖听着,没说话,只讲自己这会儿急着上班,要去捕房也是晚些去的。
……
[2]
王增霖没有如平日里一进公司就开始做事,他来回火急火燎地奔走,财务处的人他求他们赊他一个月的工钱,可他们不干,说一定要见到董事长或上边儿什么人的批文。
王增霖心中难受,他一直想着王成栋,尽管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去求谁,但那位大东家呀,明家公司的董事长明锐东卧病在床七日,期间从未露面……
“王叔,”
明家大小姐明镜,方过碧玉年华,虽然还在女校上学,却时常瞒着明锐东跑进公司,充当文员。她认识王增霖,先前偶尔会向他讨教买卖的事情,因此自己渐渐熟络了公司中的业务。
“王叔,今天怎么如此着急?”
明镜从楼下上来,转角碰见王增霖在财务室门口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