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看着嵇离的背影,无奈笑道:“这哪像一个下人,这小子实在可恶啊。可是,我却无法狠下心来惩罚他,毕竟他和我的亲弟弟没有两样啊。”
柳清风苦笑,看了眼蓝衣房间的位置。最终调转脚步,去往另一个方向。他边走边想,嵇离实在太偏心了,对沈落枫的朋友竟比对自己还好。擅自将沈落枫的房间让给一个俘虏,这里离客房可有点距离。
此刻,柳清风的客人丝毫没有闲着。
卓夫人、段叙生与司徒映雪都聚集在司徒景天的房间里,他们在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司徒大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卓夫人心中的仇恨已经在逐渐消失。自从见过薛斐,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早已经放下这段感情。当年她只是气不过,错将嫉妒当作仇恨。如今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当年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因一时冲动,造成薛家几十条鲜活的生命白白牺牲。这是她此生造的业障,不知如果还能活着,后半生长伴青灯,是否能赎此生的罪。
司徒景天沉吟,他心中自也有一番计较。尽管他早已经发现常寅有些不对劲,可是诱人的条件令他失去了判断力。
直到昨天,他终于亲眼见到常寅的真面目。他早已经不是年轻人,心中自然掀不起波澜。可他依旧感到特别失望,不是对于临危时将他推出去的失望,而是对于自己这十几年错将常寅当作朋友的愚昧感到失望。
司徒映雪对常寅危机时刻将父亲推出去的举动十分不满,此番又见司徒景天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禁说道:“常伯伯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作伙伴吧,否则为何在危急关头会将父亲推出去?”
卓夫人叹了口气,她仿佛已经有些厌倦了一般,说:“其实,自从薛斐死后,我早已经厌倦了。若非因为还存有一丝兄妹情谊,我怕是早已经回段家堡了。”
段叙生却不赞同道:“娘,我们好不容易抓住蓝衣,就这么离开,我可是不甘心的。”
卓夫人瞪他一眼,说道:“你这孩子,怎的就这般不记事?若非他们三番四次放过你,你如今还有命在此吗?你实在太不了解江湖险恶了!”
“我明白。”段叙生说,“江湖不过就是相互利用,就像常寅对待你们这般!你们能忍、要做缩头乌龟,我却是接受不了的,我要让背叛过我的人,同样尝到的痛苦!”
“你要如何让对方尝到痛苦?”卓夫人恼道,“就凭你吗?你是身怀沈落枫那般的功夫?还是拥有蓝衣那般的意志?你那点毒技和机关术都是常寅教给你的,你拿什么与他斗?”
“至少我不会恐惧,不会心生退意。”段叙生坚定道。
“你这孩子……”卓夫人怒从中来,却不知应该要如何说服段叙生。
司徒景天摆摆手,说道:“叙生,你先冷静一点。如今不是斗气的时候,更加不是逞意气的时候。”
段叙生暂忍住怒气,问道:“司徒伯伯,你说我们如今应该怎么办?”
司徒景天道:“我们暂时按兵不动,且看他们有何动静,到时再见机行事。”
司徒映雪皱眉,她不明白她的父亲究竟在找什么,为何令他如此执着。铸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足够强大,司徒景天的地位也已经举足轻重,她的父亲究竟还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段叙生想了想,说道:“司徒伯伯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
“父亲,我们难道不能放手吗?”司徒映雪说,“回扬州好好生活,您还是铸剑山庄庄主,您还是鼎鼎大名的司徒景天。我们为何要放弃好日子不过,来这里遭罪?”
段叙生不满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此番倘若成功了,铸剑山庄便会更加有名,司徒伯伯的地位会更高?”
“我不知道什么地位权利!”司徒映雪恼怒,她向来讨厌段叙生,如今听他如此言语更是心生厌恶,“我只知道我想和父亲在一起好好生活,我不想失去父亲,更不想失去待我如亲生女儿的卓夫人!”
卓夫人心中感动,看看段叙生,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不懂管教儿子,只知一味溺爱,如今他变成这般模样,全是她的责任。心中不禁暗暗叹气,段郎,我对不起你,将我们的儿子教成这个样子。
“你眼里难道从来就没有我吗?”段叙生恼道,“我待你一心一意,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吗?”
司徒映雪怒道:“没错!我瞧不上你,你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当初蓝衣与沈大哥不与你计较,放你一马,你非但不感激,反将他们当作仇人。”
“我恩将仇报?”段叙生冷笑道,“若非你眼里只有沈落枫,我又怎会如此?!我将他视作眼中钉,都是因为你从不看我一眼!”
司徒映雪愣住,心中一动,却说道:“那也是因为你气量小!”
“映雪!”司徒景天出声阻止,“你二人的事情私下解决,有长辈在此,脸红脖子粗的像什么话!”
司徒映雪感到委屈,却也安静地再不说话。
段叙生却说:“映雪,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照做。既然你嫌我气量小,那我便让自己变得豁达。你说要回扬州,我们明天便启程回去。”
司徒映雪听此言,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楚究竟在想什么,只好一咬牙一跺脚,离了屋子。
“映雪!”段叙生追了过去。
司徒映雪打开门的时候,正碰上柳清风。二人打了个照面,柳清风抱拳行礼。司徒映雪匆匆回礼,离了屋子。
柳清风往屋里走,又碰上段叙生。而段公子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略过他追向司徒映雪。
柳清风心道这二人总玩这般你追我赶的游戏,实在有趣得很。他来到屋内,见司徒景天与卓夫人正在桌旁饮茶,不禁抱拳道:“二位,我临风阁的茶水可还能入得了二位的眼?”
二人起身回礼,司徒景天笑道:“柳楼主言重了,这上等的茶叶用来招待我等,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柳清风笑道:“司徒庄主此言差矣,只有这上等的茶,才能配得上二位尊贵的身份。”
司徒景天摆手,说道:“不知柳楼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清风摇了摇折扇,说道:“柳某就是来看看二位,不知二位如今有何打算?”
司徒景天闻言呵呵一笑,说道:“柳楼主的话,老夫有些不明白。”
柳清风随手将折扇放在桌上,伸手拿了杯子,为自己倒了杯茶。他的模样十分悠闲,好像此刻当真只是来闲聊的。他抿了口茶,不禁细细品味,果然是上等好茶,唇齿留香。
司徒景天与卓夫人也不约而同地拿着面前的杯子,饮了口茶,他们似乎毫不着急,耐心等待柳清风的回答。
柳清风品完了杯中的茶水,说道:“柳某指的自然是常谷主将司徒庄主当作挡箭牌这件事。”
司徒景天一愣,看向卓夫人。卓夫人也在看他,面露疑惑。
柳清风继续道:“很显然,当时常谷主的动作是下意识的。人在遭遇危险之时,做出的举动,往往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不知司徒庄主对此有何感想?”
司徒景天说道:“老夫倒也听说过,在危急关头,人已经无法思考,做出的行为是无意识的。”
柳清风挑眉,饶有兴趣道:“莫非司徒庄主认为常谷主的行为,只是因为在生死关头慌了手脚,无法分辨身旁人是敌是友?”
司徒景天面露尴尬,卓夫人道:“柳楼主应该不会只是来讨论这件事的吧?”
柳清风点头道:“不错,我来此不只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我来,是为了与二位商量之后的事情。”
卓夫人道:“这件事柳楼主不是应该找凤乐与常谷主商量吗。”
柳清风笑道:“卓夫人此言差矣,常谷主与凤乐有各自的目的。在下的目的与他二人不同,但是却与你们相同。”
司徒景天道:“可惜,我铸剑山庄与段家堡已经决定不再参与此事,今后各位如何行动与我们无关。”
柳清风一愣,面露惊讶之色,不禁说道:“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二位决定放弃了吗?”
卓夫人点头,道:“我当初只是为了报复薛斐,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似乎已经不单单只是我们与薛家之间的恩怨。至于薛寒衣想要报仇,便让他来找我们,其他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柳清风了然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二位既不愿插手此事,柳某也不强求。”
卓夫人道:“多谢楼主谅解。”
柳清风摆手道:“哪儿的话,既然如此,柳某便不打扰二位了。”
二人起身相送,却在门口遇见常寅。柳清风抱拳招呼,转身离去。常寅只是冲他点点头,便看向司徒景天与卓夫人。
“二位,常寅今日前来负荆请罪。”常寅抱拳,深深一揖,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司徒景天与卓夫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侧过身子,司徒景天笑道:“不知常兄弟为何事道歉?”
常寅一愣,不禁笑道:“是是是,倒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二位心中豁达,又怎会与小弟计较。”心中却不禁嘲笑二人单纯可笑,江湖中两大人物竟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有什么话屋里说吧。”卓夫人面上也未显出任何不妥的情绪来,“方才柳楼主命人送了上等茶叶来,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常寅笑道:“如此甚好。”
三人进屋、落座。
卓夫人沏好茶,送到各自面前。
常寅端起茶杯,看了看司徒、卓二人。见二人只是看着他,目光灼灼,并没有饮的意思。心中不禁起疑,暗道莫非这茶水里动了手脚?他不着痕迹地嗅了嗅这茶水,却并未嗅出任何异样。可是如今茶杯已经举起,已无路可退,他当如何是好?
卓夫人故作伤心道:“常大哥为何不喝,莫非怕小妹在茶水里动手脚?”
常寅心中一惊,竟是被卓夫人一语道破心中所想。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笑容,说道:“你们不喝,我一个人喝着没有意思,好东西当大家分享。”
司徒景天笑道:“方才柳楼主在此坐了一阵,我们已经喝过一壶茶,如今实在已经喝不下了。”
“柳清风来此做什么?”借着说话的机会,常寅顺势将茶杯放在桌上。对于柳清风来此的目的似乎格外好奇,“莫非他有异心?”
二人皆是一愣,司徒景天疑惑道:“常兄弟何出此言?柳楼主特意来此助我们一臂之力,莫非这其中还有其他事情?”
常寅面露尴尬,陪笑道:“自然没有。”
卓夫人说道:“方才柳楼主来此,只不过与我们闲话家常罢了。说来,柳楼主当真十分好客。”
常寅呵呵一笑,驱散方才尴尬,说道:“是啊,想不到柳楼主竟会选择与我们站在一边。”
司徒景天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柳楼主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孰轻孰重。”
常寅道:“如今蓝衣身世已经清楚,不知二位要如何处置她?”
司徒景天沉吟片刻,说道:“她既然是薛寒衣的徒弟,想必绝不会放过我们。如今她在我们手中,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一个转机?”
“转机?”常寅奇道,“司徒兄此言何意?”
司徒景天解释道:“当年我们以薛寒衣的妻女逼迫他妥协,如今蓝衣是他的徒弟,想必……”
常寅摆手道:“司徒兄莫非没有看见,薛寒衣根本不认她是徒弟。既是如此,想必对于薛寒衣而言,蓝衣根本不重要。”
司徒景天迟疑道:“可是……”
常寅道:“司徒兄有话不妨直说。”
“常兄弟难道忘了,薛寒衣将蓝衣独自留在山巅教导。由此可见,蓝衣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他对于蓝衣的漠然,也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司徒景天分析道,“当年的事情对于薛寒衣而言,必定令他变得更为谨慎。再者说,抓住蓝衣,即使无法令薛寒衣妥协,却能让另一个人妥协 ”
常寅眼皮一震,说道:“你指的是沈落枫?”
司徒景天点头道:“不错,昨日见到蓝衣受伤时,沈落枫的表情与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因此,蓝衣绝对是一颗有利的棋子。”
“不错!”常寅恍然大悟般,显得十分高兴,说道,“司徒兄果真是周到,小弟佩服。”
司徒景天笑道:“常兄弟言重了。”
“司徒兄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蓝衣如此有用,便不能让她这么快死掉,我这便去为她配药,推迟毒发的时间。”常寅抱拳道,“二位,告辞!”
二人送走常寅,回到屋内。看到桌上未动的那杯茶,司徒景天的目光陡然变得冷漠。
卓夫人叹了口气道:“果然,常寅信不过我们。”
司徒景天道:“常寅留下我们,表示如今我们尚有利用价值,可是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卓夫人道:“司徒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景天道:“我们想办法救蓝衣。”
卓夫人感到惊讶不已,不禁问道:“你就不怕她帮助薛寒衣对付我们?”
司徒景天摇头道:“如今看来,我们最可怕的敌人不是蓝衣。她做事尚且光明正大,真正可怕的是你完全看不透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与我们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卓夫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侵袭。她与常寅相处十几年,非但瞧不透他,到头来连他的真实身份竟都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不知是她太过愚蠢,还是常寅隐藏得太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