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晚上，发慌与烦躁。
607教室室内，陈锋坐回了往日第一排的座位。
他想复习书本的知识，在几分钟内翻了三十多页后作罢；他想看会美剧，在几分钟内点开了数个美剧后，又把电脑合死。
他终于知道，他如果不把心底的困惑想通，将永远无法安下心来：
陆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陆瑶的生命之中，她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这样坚强的陆瑶，又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自杀呢？
是薛红杀了她吗？
我……爱她吗？
陈锋转过身去，又看向了陆瑶坐的座位，他想了想，拿起了书本，坐到了陆瑶的座位上。
陈锋坐在陆瑶常坐的座位上，极力想着陆瑶认真学习的样子，蓦然沉浸到了一种虚幻的状态之中，心情骤然平静了下来。
他翻开了书本，模仿着心中以为陆瑶的样子，看起了书本。
他很快就沉浸在了学习之中，似乎没注意到他除了模仿起陆瑶的认真以外，竟连陆瑶偶尔别头发的动作也学了去，颇有几分妩媚。
这时，后门走进来了一个学生，他看到陈锋古怪的样子，不禁愣了一下，脸上陡然有些害怕。
“同……同学？”
陈锋吓了一跳，看向了从后门走进的学生。
“怎……怎么了？”
陈锋注意到学生看向他的眼神异样，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此刻的举止异常，不禁尴尬起来。
“我们院的学生会今天八点要在这个教室开会，你……如果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能不能请你去别的教室自习？”
意外闯进的学生看向陈锋，眼中透出了点怀疑。
“开会？对，这间教室来上自习的人少，挺适合开会。我……我不上自习了。”
陈锋在学生的目光之下，竟生出一种自己的秘密快要被发现的惶恐感，跑到前排，拿起书包就走出了教室。
走在几无光亮的楼道内，陈锋一直在想自己刚才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会魔怔一样模仿起了陆瑶？又为什么当面对学生怀疑的眼神时，他会生出巨大惶恐而无所适从？
他一直走到了楼道尽头的洗手间旁，忽然听到了女厕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声音有些熟悉。
他心下好奇，靠近了一些。
“因为陆瑶总是在这里自习。”
是萧冉！
陈锋心下大奇，一直靠近到女厕的门边上，透过缝隙，隐隐看到了里边有两个女孩儿在争论，其中一个能看得清脸的，正是萧冉。
“你不害怕吗？还来这里自习？”
这声音也十分熟悉，但陈锋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我害怕，但我更害怕你！”
萧冉的声音很激动。
“你说什么？”
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极为诧异。
“你实话告诉我，陆瑶是自杀的吗？”
“当然是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陆瑶自杀的时候，你在哪？”
陈锋脸色一变，蓦然认出了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是薛红！
“我……我在哪儿？我跟你在一起的啊！”
薛红的声音登时慌乱起来。
“不，那天晚自习回去，临到宿舍楼的时候，我去买了奶茶，而当时澡堂快关门了，你说你得赶着去洗澡，就先回去了。”
萧冉的声音很冷。
“那我当时就是回宿舍准备洗澡了吧，小冉，我……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那你能记得清你回到宿舍的时候，见到陆瑶了吗？活的陆瑶！”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跟陆瑶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你杀了她吗？”
陈锋脸色一变，冲进了女厕。
萧冉的脸色涨红，正指着薛红的脸；薛红神色不安，慌乱呼之欲出。
两人看到陈锋闯进了女厕，皆愣了一下，薛红忽然向陈锋冲了过来，撞开了陈锋，跑了出去。
陈锋回身，正想去追，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热，背后的衣领陡然被泪水浸湿，萧冉抱了上来。
“我好怕，真的好怕。一周以前，我们宿舍还是三个人，现在，不仅陆瑶不在了，薛红都成了一个……杀人凶手！我还跟她呆在同一个宿舍里，我……我真地好怕，好怕。”
陈锋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去，萧冉的头只微微抬高了一下，就又扑在了他的怀里，泪眼婆娑。
陈锋轻抚起萧冉的头发，温声道：“别怕。”
萧冉忽然抬起了头，带着哭腔地说道：“你说我今晚怎么办啊，陈锋？我……我真地不敢和杀人凶手在同一件屋子里。”
陈锋想了想，道：“你要实在害怕，就去学校旁边的宾馆住一晚吧。”
萧冉一脸无助地望着陈锋：“那你今晚能跟我一起住吗？我一个人害怕。”
陈锋看着怀中的萧冉，她的脸上难掩青春少女的靓丽，雨打莲叶，我见犹怜。
陈锋心中一热，脱口道：“好。”
萧冉破涕为笑，又把头埋在了陈锋的怀里，站立了良久。
陈锋最初有些不适，后来，也就慢慢抱紧了萧冉，希望能给她些安心的力量。
陈锋和萧冉在校外不远的酒店里开了一间双人房。
陈锋背着书包和萧冉走进房间，萧冉的脸色虽然还显苍白，但与教学楼的时候相比，已经平静了不少。
陈锋把书包放到房间的柜子上，从里边拿出了洗漱用品摆在桌上，“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可以再去买。”
萧冉道：“够了够了，这么麻烦你，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陈锋道：“大家都是同学，你……还是陆瑶的室友，不麻烦的。”
陈锋走到了两张床的中间，问向萧冉：“你想睡哪张？”
萧冉指着面前的一张床：“这张就行，我不讲究。”
陈锋坐到了另一张床上。
萧冉也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目对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很喜欢陆瑶吗？”
“你先去洗澡吧。”
两人同时说出了一句话，齐齐一愣，接着，又一同浅笑了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登时轻松了下来。
“我很喜欢陆瑶吗？”陈锋想了想，“应该是吧，说起来，我跟她那晚表白的开始，也是我和她同时说了一句话，才让我俩放松了下来。她问能分她一块面包吗，我说，我也喜欢你。”
“你也喜欢她……”萧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说‘也’呢？”
“当时她站在我面前，看了我许久都迟迟不说话，脸上又局促不安，”陈锋笑道，“我当时还以为她想跟我表白呢！”
萧冉接着问道：“那晚之前，你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话吗？”
陈锋道：“没有，我们可能都比较羞涩吧。”
“羞涩？”萧冉笑了出来，“好久没听到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了。”
陈锋道：“是吗？”
“你们在那晚之前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那晚之后陆瑶就死了，你……就这么笃定自己真地很喜欢她吗？”
陈锋一愣，脱口道：“什么？”
萧冉一笑，不答，起身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品，走进了洗漱间：“我去洗澡了。”
洗漱间的门关上了，不一会儿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酒店双人房里的洗漱间的是用碎花玻璃板阻挡的，玻璃板未及地面，陈锋能看见萧冉踩在脱鞋上沾满水珠的脚，纤细而雪白。
碎花玻璃板上隐隐勾勒出了一具胴体，曲线玲珑，这个年纪对于女孩儿来说，本就是最美的时候。
陈锋在床上等待的时候，两眼呆呆地看着洗漱间，嘴里不停地咽口水，一直等到流水声消失，才惊觉已在床上坐了好久，脸上登时红透，发热得让他心慌。
接着，萧冉擦拭身体的声音响起，陈锋知道萧冉马上就要出来了，像一个按下按钮弹出的卡片一样，倏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在酒店的房间来回踱步，想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希望脸上能不再发热。
萧冉走出浴室的时候，裹着白色的浴巾，脸上红扑扑的。
陈锋见到，不由一呆，待回过神来后，萧冉已是浅笑出来。
陈锋登时慌得不行，忙看向房间的墙壁处，寻找着可以转移兴奋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呢？”萧冉问道。
“我在看……看标签。”陈锋望着酒店壁橱，里边有酒，有饮料，有精美的装饰品，皆在旁边摆了一个价格牌，价格不菲。
“好看吗？”萧冉又问道。
陈锋闻声看了一眼萧冉，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下又慌乱起来，忙又撇过头去，用更快的速度翻开各种有价格的东西。
“好……好看……呀！”
陈锋蓦然大惊失色，忙把一个刚刚打开的抽屉又推了回去，发出“嘭”的一声。
“怎么了？”萧冉疑惑地走上前来。
陈锋慌张地道；“没……没什么。”
萧冉想上前拉开抽屉，陈锋忙按住了抽屉。
萧冉笑道：“除非你永远站在这里，否则我迟早会打开的。”
陈锋想了想，无奈地放开了按住抽屉的手，萧冉上前，打开抽屉，看到里边的东西，登时一呆。
里边放了三盒杜蕾斯，就在抽屉的一角上。
“酒店里就是会放这种东西的，以防……以防冲动。”陈锋尴尬地解释道。
“冲动？”萧冉轻笑了一声，看向陈锋，“你真地很爱她吗？”
“谁？”陈锋问道。
“陆瑶。”萧冉答道。
“应该……是吧。”陈锋迟疑。
“你自己都在怀疑。”萧冉问道，“为什么？”
陈锋想了想，有些苦恼地道：“因为我只跟她说过一晚上的话，而在那之前，我俩只是在同一件教室自习，教学楼的607室，那是一个……很少会有人来的教室。”
萧冉：“这不正像爱情电影里演的吗？两个人互相暗恋，却又羞于表达，一次偶然的机会，男孩儿或女孩儿表露了心意，两人发现原来彼此早已互生倾慕，这可太唯美了！”
“但她突然死了！”陈锋激动道，“爱情电影决没有这样的情节！”
萧冉吓了一跳，待等到陈锋平静后，又轻声问道：“你恨她？”
陈锋微微一呆，忽然反问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萧冉忙道：“我只是看你的样子，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了，如果冒犯到你了的话，千万别生气，就当我没问过。”
陈锋道：“有什么冒不冒犯的，咱们都是同学，时候不早了，你安心睡吧，我走了。”
“走？”萧冉紧张起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今晚你会陪着我吗？”
陈锋笑道：“我毕竟是个男孩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等到时间再晚一点，你不怕我会见色起意啊？”
萧冉：“我不怕。”
陈锋：“我怕。”
“没关系。”
陈锋一愣，问道：“什么没关系？”
萧冉忽然把浴巾掀起了一段，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对陈锋笑道：“好看吗？”
陈锋两眼一直，又咽了咽口水：“好看。”
“我可还是处女。”
处女？
陈锋猛然想起了陆瑶曾说过的那一句‘我已经不是处女了’，心头霎时一清，喝道：“你在干什么？”
萧冉登时吓得哭了出来：“我……我也不知道。”
萧冉边哭边坐到了床边，嘴里断断续续地道：“我怎么会这样呢？……我也是别人口中家教很好的女孩儿啊，怎么会学电影里坏女人的做法呢……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竟然就先学会勾引男孩子了……天呐！我到底怎么了？”
陈锋见状，心头一软，走到了床边，抱着萧冉，用手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只是太害怕了而已，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萧冉扑进了陈锋的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陈锋，我真地好怕，那晚陆瑶摔死在地上的样子，每隔几秒钟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太恐怖了！”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无论我去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她的影子，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在谈论她，总有人在提醒我，我的室友，陆瑶，她死了！就死在了我的眼前，我……我真的受不了！她要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室友，那该有多好啊！……”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为什么要我经历这些？”
陈锋听着萧冉歇斯底里的话语，脑中也回想起他自陆瑶死后，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一时间不禁感同身受，心生恻然。
陈锋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安慰萧冉，还是在安慰他自己：“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萧冉慢慢停止了哭泣，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陈锋，她的脸上泪花犹在，却格外认真：“陈锋，你相信好人会上天堂，坏人会下地狱吗？”
陈锋呆了一呆：“我……我不知道。”
萧冉接着问道：“那你觉得陆瑶会上天堂吗？”
“会……会吧，她应该是个好女孩儿。”陈锋迟疑地道。
“那我会下地狱吗？”萧冉又问道，“我的室友死了，我却在勾引她的男朋友。”
“当然不会！”陈锋脱口而出，“你……你很性感。”
性感？
萧冉和陈锋四目对视，齐齐愣住……
这一晚，陈锋忽然领悟到他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深爱陆瑶，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女人的身体，是最好的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