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是人间,时间从来不会。腊月中下旬,忙碌开始了,一年里剩下的日子开始在寒冷中蒸腾,在冰火两重天里翻滚。
寒气逼人的凌晨,家家户户的窗户里灯光次第亮起,开门声惊动了院子里的鸡鸭猪狗,牲口在棚里虽也被惊醒,但一如往常的安然,狗也好些吧。那些鸡鸭就不同了,也许今天会成为它们这一世里见到的最后一个清晨。到时候了,养了很久的家禽其用途之一,就是用生命为过年献礼。男人很快就会磨刀霍霍,瞅准那早就被定准的家禽下手,而女人早早就烧了大锅的开水等着打理它们呢。
此时的天气因为先前的大雪让倒挂的冰凌随处可见,被腊月的阳光一照,跳动着明目张胆的寒光。屋檐下冰凌要打落下来,因为意外的掉落伤了人砸了物就太不好了,何况此后这十几天里的灶膛里火会大大多以往常,热气外溢,冷气内侵,加大了檐下冰凌掉落的危险系数。当然用火的大小依每天的劳作内容不同而调整,像室外随时随地都变化的西北风,大小急缓任性的很。
女人在此时是最累的,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许多,吩咐指挥着一家的人,炖肉的劈柴男人去负责,早前从山上收集来的木柴树根已经干透,最合适此时用了,等男人轮斧修理成合适的大小,加上女人的烹饪手艺,这样炖出来的肉才格外的香,这是现在用燃气炖肉很难达到的高度,尽管有各式调味品的加持。为了不让家里的小孩子捣乱,会让爷爷带孩子去玩耍,因为奶奶也有要做的事儿呢,可能会做儿媳的技术顾问,也可能要展示一下老太太的绝活儿,总有一些事情要靠时间的深沉来完成,完成它独特的味道,岁月的味道则会被奶奶完美的转化到食物中去了。印象最深的是摊饹馇,其实饹馇的配料工艺都极其简单,但要做出来上品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得到其制作的精髓,期间的那份细致耐心及火候的把握确确实实需要时间的磨练,最重要的是那时候这看似简单的食物也只有在过年或其它重大的日子里才有可能被推选出来,也就是说光光熟能生巧是没有那么多机会练就手艺的,心慧之人才能得其要义吧。许多年之后尽管寻来了饹馇的配方:豆面、面粉、姜黄、水,但如何也做出不来那时的味道,可能是缺少那一筐秋后山坡上的白毛草,或者是那口家里用了十多年的大铁锅,或者是腊月天气里的那份寒冷和渴望。摊好的饹馇切记不可冰冻,保存温度稍高又容易变质,最好是现吃现做,它的吃法很多煎炒烹炸做汤都用得到,凉热菜也都可用到,一种最经典的吃法就是调好肉馅料,用饹馇卷成均匀的长卷,过油炸五分熟成型放置,等要吃的时候,再切也合适的小小柱状菱块,入油锅炸至金黄熟透,外酥里嫩,清清的豆香和浓浓的肉香同时入口,老少皆宜,每次上桌都是瞬间光盘。
除了刚提到这一特色外,其它还有不少,比如熬制的红薯糖、粘丸子、粉坨等,都是就地取材,然后亲手制成的各色食用佳品。其实那时候许多自给自足的状态也是不得已,贫穷落后,消费不起,消费不到都是原因,而过年做为难得的年度美食盛宴,不得已的自己动手反到是成全了那些特色的流传,又因为食材原料的匮乏,对拥有的有限的原材料也是珍惜异常,每次制作用着十二分的心意十二分的尊重,生生让那些极普遍的原材料制成了上佳的特色食物。也许这最初是源自对大地无私馈赠的感恩之情,然后无声地转化成了对食物的敬畏,总之这一切在即将到来的喜庆之前更加庄重和神圣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