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李候爷走了,殿内只剩下懿贵妃一人,脸上的泪水流了又干,水红的胭脂留下了两道斑驳的痕迹。
她愣愣的瞧着阿玛留下的药,这药她喝了那么多年,病却还是如期到来了。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出生那年大夫就说过她逃不过二十五岁前就病逝的命运。
明年,她就二十五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心绞的疼痛从刚开始一年一次,到一月一次,到如今一日一次,她知道自己命数已尽。
她原本不在意,她活着的时候享受到一些人一辈子都不曾有的辉煌荣耀,她想得开,晓得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短暂的,而她既然成为了这最美好的人,同时也愿意付出对应的代价。
但是自从她有了允乐,她便开始动摇。那么小的孩子,软软一小团,怎么可以没有额娘的呵护。
她开始惧怕、迟疑、苦恼,最后她于事无补,只能在她有限的日子里为她的孩子更多的铺好光明的路。
她需要那个太子之位来保护她的孩子,即便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
她正愣愣想着,看着自己的愿望即将达成,她的嘴角终是有了上翘的弧度。突然,一声苍白无力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不可以这样。”
她猛然回头,看着月光纱后明明已经吓得控制不了颤抖却故作冷静的我。
因为颤抖得剧烈瘦小的身躯被云荷色团寿氅衣包裹着显得越发不堪一击,竹兰齐芳的花式用靛蓝的丝线绘得很雅致,却在颤抖下明明晃晃,我死死的咬着发白的唇,手上紧紧攒着一叠各色的孩童小衣。
“你在这多久了?”懿贵妃吓的猛地站了起来,急促的往我面前走来,我磕磕绊绊的后退着,被她逼得背紧紧的贴着墙。
墙是皇帝特意赐的椒墙,以花椒的花朵研成的粉末与泥和在一起涂壁,取温暖、芳香、多子之义,整个后宫除了空缺的坤宁宫也只有荣宪宫受这份椒房之宠的荣幸。
也许,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反倒是不怕了,我憋足了气,道:“不用多久,但是我恰好知道了。”
懿贵妃怒视着我,从来没有过的狰狞,声音很低,但是尖锐:“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逼…”
“不!不是逼宫!”她打断,声音很凄厉,直直瞪着我,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我第一次看到她也会无助。
“我不会做对主子爷不敬的事,我只会去祈求。”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用本宫的称谓。
我的手一软,之前被我过度紧张攒得发皱的孩童小衣掉了一地。
她看到了,那小衣是她允乐那般大的孩子的尺寸。
然,她整个人都颓了下去,身上的氅衣明明是娴美的冷翡绿,我却觉得像败落的暗灰。
她踩着花盆底有些踉跄的回到原先的团椅里,她流了太多的泪,现在只有悲痛的感觉,似乎再怎么也流不出泪水了。
她恢复到她温温的声音,好似认了命的感觉:“你走吧,告诉主子爷也好,我也不会这么有负罪感了。”
我猛着摇头,急促道:“如果臣妾真的要告发娘娘,臣妾就不会还待在这了!”我慌乱的走过去,跪在她面前,抬头让她与我对视。
“懿贵妃!懿主子!您是荣宪宫的主位,一宫的荣辱。她们都把您看成主位娘娘,可是臣妾,臣妾不行!”
她的眸子里只有苦痛与悲哀,我继言:“因为臣妾把您当臣妾的亲姐姐。”
听到这,她的眸子里有了闪动的光,两行清泪又连串的流了出来。
“懿姐姐,您不为自己,也要为乐哥儿。就算臣妾求求您,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我哭着,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不让言语传到殿外,除了胡乱的磕头祈求,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多希望自己没有为允乐缝好小衣,多希望没有听见他们今日的每句话。
“黛妹妹。”她终于开了口,张着嘴好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们还有未来,可本宫没有了。”
我愣了,听不懂她的话。
“本宫的时日已经没有多久了,乐哥儿只有当了太子,以后在宫里就算没有额娘也会有一席立足之地的。当了太子就没有人敢欺负他,没有人敢嘲笑他。”
“娘娘,为什么不告诉主子爷?”
“不,不能告诉主子爷。”她有些慌张失措,“本宫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原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可是本宫可怜的允乐他还是来了。太医都说他不会是个长命的孩子。本宫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让主子爷知道。因为…”
她的眼里有愧疚有不舍,但最终还是说出来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实:“因为没有人会让一个命不长的孩子当太子。本宫是自私,可是本宫只是想让他活着的这几年里过上最尊贵的日子,仅此而已。”
喉咙里一股猩红喷出,落在了她衣衫上。我吓的手忙脚乱,胡乱的擦拭着她嘴角的殷红。
她无力的笑着道:“你看见了,这就是本宫现在的身体。”血腥味让她说不出话,她努力的一字字吐出:“黛妹妹,原谅姐姐的不得已,帮姐姐保守这个秘密。”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指间的鎏金戒指硌得我生疼。
我缓缓的点头,只能如此。
好多年后我每想起那日的猩红,终是明白,她那般爱的绛色就似她的命运,注定已经不能抵抗。
绛,血干透了的颜色。
她整个人感觉心跳都停止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他不爱她,但她不知道原来他不仅不爱甚至是厌恶。
“为什么?”她冷不禁的问出一句…
剧场彩蛋:
喉咙里一股猩红喷出,落在了她衣衫上…
中贞:啊啊啊 我的戏服呀… _(´ཀ`」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