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与思
拥抱
我看到屏幕里那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块儿。四条胳膊交叉上下,将对方搂入怀中;四只大手紧紧抓着对方的后背,好像怕掉下去。
男生的头埋进女生的脖颈里,整张脸没入。女生的头也紧紧贴着,眼睛向上瞟,但眼瞳里满是怀里的男生。她的眼神温柔,但有点焦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止住。
她的手抚摸着男生的背,从上往下捋着,一点点捋平纵横交错的衣服褶皱。褶皱再起,死灰复燃;她再捋,抹平,没有一丝凹凸纵横。这“功夫”似乎要把条条纵裂横断的山脉抚成平坦辽阔的平原。
男生海啸般的啜泣,被女生温柔的安抚为涟漪波纹,只见水面微波粼粼,水波不兴。男生就这样祥和的窝在女生的怀里。女生的手继续抚顺,这回,手在男生的头上,扶着黑发。女生闭着眼睛,侧头挨着。
不过,女生的嘴里没有哼着能慰人心怀的歌。或许女生觉得手掌的温暖,亦或是心里的关怀能够慰人心怀吧。这似乎是有效的,男生果然安静了一些。
房间里此时寂静无比。只有那两个人一动不动的抱在一块儿。他们的身上似乎散溢着一种温暖的气息,好像一个能量场。它慢慢的溢出,溢出心,溢出身体,飘动,充斥整个房间,继而溢出屏幕,继续飘动,扑到我的面庞前,让我为之一震,又溢进我的身体,溢进我的心里。
不知为何,难道溢进我的泪腺里了?泪顺着眼缝淌出来,心绪微荡,屏幕里的涟漪微波似乎在我这里逐渐泛起了浪花,开始咆哮。我心里的地质活动开始活跃,它似乎从长久的死亡中逐渐沸腾。不同寻常,在人身体上不灵的“死而复生”,在我此刻的心里却无比灵验。
海潮呼啸翻涌,浪尖滔天。这风景好似见过,心凭借着一个惯性,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座浮岛上默然栖息。虽是沉没在一个幽暗之物上,去躲避另一个更强大的幽暗之物,但丝毫不敢放轻松,始终绷紧了盯着。来了吗?那个暗暗的庞然大物是吗?好像来了。不行。站不稳,扶着······
我无瑕去想有什么温暖的怀抱能抚慰这一切,只得是忙不迭的应付这些痛苦。
好了,好了,别这样。我聚起精神重又看屏幕。那气息仍旧溢出,飘动,环绕在我的周围。这气息竟能让我从痛苦泥沼里探出头,遥远的望了望,那是什么?好美!
海潮逐渐平息,我有了更多的精力关注那温暖的气息。
在痛苦之上,我似乎感受到了那份温暖,虽不是切身之感,但心栖息的岛屿似乎安稳了许多。阳光照入,万物盛开,心跑跑跳跳,享受着这一切的美好。
一分钟的短视频结束,锁屏,黑幕。屏幕的关闭似乎将我的眼睛,我的感官也关闭了。刚刚的视频里散溢的温暖气息转瞬即逝,没有飘动,没有痕迹,心里空荡荡的。周围是一片冷寂,寂静无声。结束,使我害怕。我拉起被子,铺满全身,露出头和手。身体在被子里自然的蜷成一团。
我使劲回想刚刚的温暖气息充盈内心的感觉。想不出,我闭眼再感受一次,感受不到。那充盈似乎并不彻底,只如微风拂过,使得睫毛徐徐展开罢了。心底压根没留下什么影子。
我没有放弃,继续想,但没有什么素材能够让我回炉重造再产出。算了,本就什么都没有,何必强求呢。
没有吗?突然有一段记忆冲出海马体,浮于意识的海平面上。我游近,欣慰的笑了笑。
我记起,有一个拥抱,在热暑,在白昼。
我的意识逐渐清晰,耳畔的响声逐渐明了,身体的知觉逐渐沉重。睁开眼,闭眼,光好刺,再睁开,适应,再闭住,脑子不想醒。手撑了撑床,睁开眼,起~
夏天就是好,可以盖薄薄的被子,甚至不用盖,拉个角,搭在肚子上就行了。早上起来,温度还适宜,舒坦。
叠了被子,放了枕头,铺了炕。脚啪嗒啪嗒走进厕所里,闭门,身体里一股暖流撒出,舒坦。靠在洗漱台前,拿牙具筒,接水,凉映映的水流在手上,好凉快。拿牙刷,挤牙膏。有一段声音传过来,噢,姥姥的声音,“一会儿你大姨来呀,赶紧收拾”。我正拿牙刷刷牙,老牛哼气般哼了声“嗯”。
温水扑在脸上,大姨?那她那个调皮孙子是不也来呀。
“咚,咚,咚,咚······”门一直响,一直震,不像手敲的,像脚踢的。门一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扑了过来,“大叔叔~”。我“啊”了一声,甩开他。我叫了声“大姨”,表示问候。小侄儿跑了进来,一步跳上沙发。大姨换了门口提前预置的拖鞋,进来问候了姥姥。我则是回屋,躺下,玩手机,享受暑期的欢愉。
“吃饭了!”我出去帮忙收拾了碗筷,坐下吃饭。
她们俩个坐在沙发上不知又在说哪家人。这别人家的家常理短,我不爱听。小侄儿看着电视里的动画,在沙发上动来动去,不好好吃饭。我坐的这个小凳子不稳当,老是晃,还有“吱呀”的响声,惹人心烦。
“你今年高几了?”大姨的声音飘过来。我咽了口饭,“嗯?噢,高一,下半年开学高二了。”“你下午跟我去趟市场,提点东西。”我没吭声,表示反对。但此时的沉默对她们而言,就是同意了。
“走了噢,妈”
“走呀?不再坐会儿?”
“不坐了,得赶紧买上,回家好晾。”大姨边收拾小侄儿的衣服边说。
“噢,那小宝也走呀?对对,肯定走呀,得回家了嘛。那路上注意安全昂!”
我牵着小侄儿跟在大姨的身后。市场里乱哄哄的,各种叫卖声,各种议价声。走几步就得注意脚下是不有烂菜堆,有臭水滩。“你看小宝昂!我去买呀。臭死了~”
我四处望着,小侄儿拉了拉手,“大叔叔,抱抱。”我不乐意,“你多重呀!”“不嘛,不重,就抱,就抱嘛。”“好好好,别摇了,唉。”我费了点劲儿,右胳膊托起屁股,左手支着后背,抱起。他顺势搂住了我的脖子。
“什么破地方,死贵,去那儿边看看。”我抱着跟在身后。大姨回头看了看,“你不嫌沉?”“没事。”我往上颠了一下,好抱的舒服些。
小侄儿两腿叉开,夹着我,下巴抵在肩上。全身都贴着我的身体,放松的一动不动。我自以为睡着了,走路的动作放缓了些,扭头一看,没有,懵懵的看着后面。
我动作继续注意,他也更安心的贴在我身上。
小侄儿身上的一股温暖贯穿我的全身。这不是热,而是让人舒服的温度。这个温暖直冲我的心魂,让我为之一震。
身边的阳光竟灿烂到了心里,温柔的抚着我。
漂泊的心魂似是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实实在在的踩着,踏实,安心。
两个心魂间的连结,细丝交绕,传递着爱与温暖。他放心交与我,将身体牵挂在我的身上,以一个小孩之纯粹,之无邪,懵懂的将自己交与这个世界,交与这个身边亲近的大人。让内心的至纯之魂全盘释出。
于是,我接收到了,我收到了爱与温暖,这也是让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拥抱是爱与温暖的代言词。
我收到了,通过那交绕的细丝,触到了那释出的至纯之魂。我接纳,不,他破除外界的百般阻挠渗入我的心魂。我卸下盔甲,展露那仅存丝量的至纯之魂,与他的心魂所交流。
在这个内心世界里,没有什么复杂世俗的偏见,有的只是两颗纯善的心魂的交流。交流即是诉说,它不期而至,敞开在温柔中。
光芒下交绕的心魂,使得浪游在宇宙中的心神重又牵连涌聚,聚在那温柔的心魂里,使生命力量积聚,盛放,展示出活着的力量。这一动荡要比那海潮动天的翻涌厉害。如若让我有的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甩掉那翻涌的痛苦,而去迎那光芒下荡漾的心魂。
我始终认为,荡漾的心魂总是会比翻涌的痛苦更有利于人的成长。
我记住了这一时刻,记住了这一感觉,我知道它弥足珍贵,我不敢忘记。哪怕它在我这黑暗的生命中只是那一盏微小的烛灯,竟也以其微薄之力去宽慰我这凉薄,属实是为难了。
那天下午,那个拥抱,那种力量,我不想说“我不配拥有”,更想说“会害怕此后无福拥有”。
又是一个拥抱,在寒冬,在深夜。
我靠着窗户,带上MP3。在悠扬的音乐中,空洞的朝向窗外,窗外有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想在这短暂的车程里休息片刻。
高三的压力,让我无法敞开心去接触外面的一切,只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缩头歇缓。
开了门,用力扔下书包,只听见书包砸地的厚重一声,似是宣告着“我回来了”。我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也没听见心脏怎么动。
“晚上我和你爸出去吃饭呀,你一会儿等你弟弟补课回来,热了饭自己吃昂。”我老牛般哼了一声,“嗯”,似是对吃席的麻木,也似是对生活的麻木,不想多哼一声。
门响了,弟弟进来叫了我一声,我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着了。
我周六回来待一晚,所以今晚饭里的肉多些,解了瘾后也就吃饱了。弟弟去看电视,我收拾下了碗筷,回书房学习。
头很沉闷,身体很乏困,本以为刚刚的小憩会改善一些,但只是身上有了一丝变化,心里依旧慌闷着。
“咚”,门开了,我的头也摔到桌子上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着了。
我看着半页没做的卷子,懊恼着。
那头传来了声音,弟弟开门进来,“哥哥,我怕”。不想变知,父亲又喝醉了,“你先别怕,就在这屋待着,我去照顾。”
“啊~大儿子回来了啊~来,过来。”我过去,“换了衣服睡吧”,“噢,噢,噢,我听我大儿子的,哎呀,长大了,敢指发(指挥)你老子了昂!”
我照顾的换了衣服,正准备离开。“来,过来,坐过来,快来呀,怕了?你还怕你老子了?德性!”
我坐在他对面,心里准备了一下,不知道一会又要发生什么。
“你说你,昂,高三了,压力大,我能理解,但你那么大压力干嘛呀,不累?想那么多干嘛呀,我和你妈又没给你啥压力,你别想那么多噢。”
父亲的两只粗壮的大手将我使劲揽入怀中,我无法抗拒,只得半身前倾表示已经揽进去了。一只大手抓着我的背,捏着;另一只大手,使劲拍打我的手掌。“来,击掌,不要想那么多昂,来,击掌!”
父亲继续说着什么,我没注意,啜泣了起来,继而大声哭了出来。我一边忍受着父亲拍打的疼痛,一边用力的嘶吼,在宣泄,在将心里的苦闷喊出来。
寒冷的黑夜里,似乎并不是喊几声,夜就会过去的。在这个拥抱里,冷依旧冷,黑依旧黑。
我的嘶吼,似乎并没有缓解什么,反而在黑上又加了黑。
相比那心绪里无声的语言,这嘶吼几乎在摧毁着我的精神。
后来我时常将两个拥抱作比较,为何二者给我带来的感受竟如此悬殊?我尝试着去解释,但总归感觉会有一个对错好赖的高低之分。一比较,显然冬夜的拥抱就占了下风,于是心里开始道德谴责自己,“那可是你爸呀,你怎么能这样想!”
前言道,爱与温暖是真正拥抱的主旋律。前者,心绪上抵达的爱与温暖的皈依,自是不必明说。而后者,我却首先不能否定爱。父亲的爱是真的,他所爱他的儿子,这不必怀疑。但是他的爱从感受上真正的让我感觉到了吗?
自然没有,我并不怪他,父亲的爱总是如山峦般刚硬。但此时,当我心如铁石,如死灰时,这一刚硬碰刚硬,自是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的。
而温暖呢?心房没有打开欢迎彼此的爱,这爱后的温暖又怎会出现?
拥抱,在我的生命中是稀少的,而爱与温暖的拥抱,更是如宇宙死寂中出生机般艰难。
这两个拥抱更是让我记忆犹新。一个是积极心绪力量的绽放,是自由如清风,广阔如天籁;一个是难逃笼中鸟,是以电击为肌肤相亲的禁锢。
我所希望的爱与温暖的拥抱,是世间残存的幸福之美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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