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田野,是忙碌的。老牛忙碌着埋头耕地,农民们忙碌着播种,越冬小麦忙碌着拔高自己的个头,连野草,也忙碌着返青。
不知道刮过几场春风,光秃秃的田野就变青了。
只需要一场春雨,荠菜就肥了。于是满田地里都是挎着篮子挖荠菜的人,大人、老人、小孩。
荠菜真是奇妙的野菜。下雨之前还是干枯枯、皱巴巴的黄烂野草,吸收了雨水之后,就立马变成了水灵灵、绿汪汪的稀罕菜。荠菜有着奇妙的香气,包水饺、炒鸡蛋、炝辣椒、拌蒜泥儿,不管怎样吃法,味道都是其他任何一种青菜比不了的。在土地里是最低贱的野菜,搬到饭桌上却成了人间的美味。
我从小就喜欢到田地里挖荠菜。约三两个玩伴,挎着竹篮,拿着挑刀子,满地里找野菜。年前种过花生的田地,如今荒着没人管,这种地里的荠菜最多。荠菜长得也特殊,叶子像锯齿,中间菜心的部分是往地里漩的,就跟头上的漩一样。小时候不认识荠菜,兴冲冲地拿回家一篮子野菜,却都不是荠菜。妈妈就告诉我,挖荠菜要看中间有没有往地里漩,往里漩的才是真正的荠菜。而我挖的只是一种长得像荠菜的野草。直到现在,我还是习惯每年开春回老家挖荠菜。吃不完的焯水放冰箱里保存,于是过年都能吃上香喷喷的荠菜大包子。
还有一种野菜,是生长在小麦田里的,我们小时候叫羊蹄爪子,后来去饭店才知道,它还有个比较拿得出手的名字叫面条菜。这种野菜像还没长大的小菠菜,表面还有一层绒毛,一般用水烫过之后炝辣椒吃。现在麦地里已经很少见这种野生的羊蹄爪子了,倒是菜园里种植的比较多,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野菜了。
印象里我小时候还吃过一种野菜,具体什么样子我忘记了,应该是生长在河边湿润的地里,只记得小时候我们管它叫辣蒿。以前奶奶经常采来,直接洗洗就生拌酱油吃。这种野菜味道辛辣,像炒的辣菜一样呛人。小时候我不太喜欢吃饭,可是每次奶奶凉拌这种野菜,吃了我就觉得开胃下饭。记得后来有次跟我妈提起,怎么现在地里找不到辣蒿这种野菜,我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味道了。我妈竟然怪我奶奶什么乱七八糟的野菜也敢给我吃,万一有毒怎么办。说真的,我只在奶奶家吃过这种野菜,大概是别人都不敢轻易尝试不熟悉的野菜的味道。虽然少有人吃过这种野菜,但我可以确定它是无毒的,起码我还活到了现在。
这些都是可以吃的野菜。春天的田野里,更多的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草。
小学时候勤工俭学,老师让我们回家挖一种叫辣蒿岭的野草,要连根挖,晒干了交回学校,听说是一种草药。这种野草一般生长在荒郊野岭,一定要去离家很远的坡里才能挖到。具体学名叫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只记得这种草药是匍匐在地面生长,叶子全是绒毛,很好辨认,一般不会找错。但是却稀少,很大一块野地里才能挖到几棵。
春末正是这种草药生长的好时候,每天下午放学,我就提着篮子和撅头,自己一个人跑好几里远的地里去挖草药。那时候不懂害怕,不害怕路远,不害怕一个人走野地危险,每次挖到太阳下山才回家。尽管我这样卖力,可是这种草一晒干就没什么分量了,所以我每次上缴的都不够分量,不够分量的部分还要自己掏钱补齐。其实大多数同学都能挖够分量,他们都是家里人一起帮忙给挖的,我当时也搞不懂我爸妈到底有多忙,为什么不帮我一起挖。秋天勤工俭学捡落花生,也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捡,不够分量的部分回去用自己家的花生补齐。
后来我分析,那个年代,除了农忙时节,一般人家都是很清闲的,他们有的是时间帮孩子一起干这些事情。或许有的家长还会认为,如此勤工俭学会耽误了孩子学习,还不如让孩子在家学习,大人帮他们来干。确实,我有好几个同学他们从来没有自己下地采过草药。而我爸妈,竟然整天都在忙着赚钱,他们认为功夫更值钱。有去为我刨草药的功夫拿来赚钱,即使花钱缴到学校也是值得的。幸好我当时是个蛮不计较的小孩,不在意挖野菜有多辛苦,不在意父母帮不帮自己,只顾埋着头自己一个人干。虽然我上缴的草药很少,但那确确实实是我自己挖的呀,现在想想这是多难能可贵的精神啊!勤工俭学要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学校会组织孩子们勤工俭学上坡挖草药了,也没有孩子愿意去吃这个苦了。这段我一个人上坡挖草药的经历,成了我深刻的回忆。
如今很少回老家,也见不到漫山遍野的野草了。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