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是个手艺人。他游荡于人群中,方框眼镜宽大的旧西装极具年代色彩,和粗糙的镜头颗粒感浑然一体。他时常挥舞起触手,像夹娃娃一样从人兜里掏出可供延续自己生活的希望。小勇和他一同走南闯北,俩人用“第三只手”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小武做了头目,为人又忠厚仗义,便信誓旦旦许下等小勇结婚要送他六斤重的红包。我能想象出小勇听到这话时会尿颤般的哆嗦下,攥着小武的手哽咽道声:“大哥!”
坏分两种,一种是骨子里的坏,一种表面上的坏。前者无形无色无味深埋于心,你时日里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当你察觉不对时就要做好挨闷棍的准备。后者则像一本书,你能翻看到的就是全部,有多好有多坏全搁这了,任你评判。小勇靠走私烟草发了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有道是苟富贵勿相忘,小勇可能语文学的差了点,成了狗富贵扭头忘。即便是小武没接到结婚通知,他还是不负当年诺言去街上露了一手,但小勇就是出于忌惮暴露当年小偷身份没有通知小武,这个钱送来的时候还是迟疑了。
你他妈的真的变了!
小武这是对小勇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以为友谊很简单,你困难我帮助,我失落你扶我一把,彼此都是兄弟。但很多东西随着时间推移都会转变,好坏的定义一直很模糊,之间也不过隔着一条比银针还细的线。
家庭贫困兄弟多,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靠偷鸡摸狗混口饭吃。以前有好哥们陪着,现在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小武的内心是崩溃的。他开始怀疑人生,什么是可信的,什么是值得的,好像所有东西都像一缕烟,可见可感,就是抓不住。
和歌厅小姐的相遇可以说是小武生活的一个终点和另一个起点,年轻漂亮的梅梅表面光鲜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弱者,小武用厚实的红包换不来友情,在歌厅里花50块钱便可找寻一些慰藉。这让他感到沉迷。但唯一的缺憾在于他不该轻信这是爱情,即便梅梅把头靠在他腿上,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说:“那我以后就傍你了。”但其实她所唱的歌才是真情流露:“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失去爱情友情的小武就像断了左膀右臂,走起路来也踉跄不堪。家里二哥结婚,母亲要求他和大哥都掏出5000块钱赞助费,来帮二哥把事给办了。这就像块石头压着小武的心,同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他自己的事可还没着落。跟梅梅吹了后,小武把给梅梅的戒指送给了母亲,但为了给小武的二哥结婚撑场面,母亲把戒指套在了二嫂手上。这就像一道闪电把小武彻底劈开,他感觉不到一丝存在,所做的事都是没意义的,而自己对别人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只是个跳板?或者是个传输媒介,他把自己力所能及的都奉献出去,但在旁人看来只是个出力的伙夫。
或许有些东西的来源并不是那么干净,但它的目的性可能比很多东西都要纯粹。
影片最后,一无所有的小武又在街上伸出触手打算索取生活的希望,但这次他栽了,被警察抓个现行。沉寂了许久的呼机不合时宜的响了,清脆的铃声点燃了他心中铺满的死灰。他哀求老民警让他看下呼机里的信息,这个用来联系梅梅的机器已经哑巴了好长时间。可令人遗憾的是,这只是条天气预报。
落寞的小武被拷在街边电线杆上,他听不到车水马龙的声音,看不到来往路人投掷的鄙夷眼神,他的世界里已经熄灭了灯,小武所竭力维持的尊严就像被拆迁的楼房,崩塌瓦解。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末尾写了段很出名的话:“活人的地狱不一定会出现;要是真有的话,它就是我们如今每日在其中生活的地狱,它是由于我们结集在一起而形成的。我们有两种避免受苦的办法,对于许多人,第一种比较容易,接受地狱并且成为它的一部分,这样就不必看见它。第二种有些风险,而且必须时刻警惕提防:在地狱里找出非地狱的人和物,学习认识他们,让它们持续下去,给他们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