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人家几乎家家有个专门用来煨茶的罐,铫罐,铜壶,黑砂罐,搪瓷罐,不管茶罐是何材质,形状,颜色,只要用过些年头,除了端手处能分辨它本身属性外,没有外表不是黑色里面不是深咖啡色的;还有个共同特别之处,不管是什么罐都没有原配的盖,主人给它们新娶了盖都一样,一斤的斗笠碗作盖,煨茶扣在罐上面,保温反盖在顶上。
早晨山里时辰根据四季定,忙时地早天未亮,闲时地早没上午;不像广东人九点散早茶就是上午,中午二点半后喝下午茶;山里人没特别的事喝茶一罐就是一天,从早喝到晚。
中国的茶世界闻名,各地域说本地的茶好,按理解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譬如南方的茶请位北方的品茶师来品,北方的师傅到南方水土不服,泡出来的茶能品出其中的滋味吗?假设泡壶家乡的好茶请外地朋友品,能品出你家乡的乡土情吗?所以你有好茶只能够自我感觉好即可,与价格和品茶人毛关系都没有。说这段话是因为家乡的茶喝习惯了,能把握茶浓淡的分寸,色泽的深浅;能分辨茶季节的味道,酽嫩的程度;喝过各种品牌名茶,和大众心理一样,家乡的茶最亲人,最好喝。
小时候家的后面是块坡地,菜园旁有几颗老茶树,可包二伯全年喝茶还绰绰有余,阿婆掌管菜园,四季里见到茶叶长出两三寸就折茶叶,根根握在手里,把把捋顺,放入围兜卷起的袋中,烧火炒茶见绿叶全蔫抄出来在阳光下晾干,晒干的茶用草纸包扎好存放在灶台上方的皮篓里,不掺在前期的茶叶中;所以到现在只要是家乡高山红茶煨出来的汤,十之八九能品出茶的春夏秋冬,春茶苦,夏茶涩,秋茶甜,冬茶柔。
二伯煨茶所使用的搪瓷罐是阿婆当乡妇女主任时得的奖品,阿婆参加省妇女代表大会的头一年县里奖的,二伯与大伯分家时带过来唯一值东西的东西,阿婆每到过年前便会用搪瓷罐舀火龛中的柴火灰到汲水处擦一次;清淅后能见到大罐的真容,白色打底,篮色围罐边,“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几个大字站在红太阳闪光线上,下面两个人抱着本红书,占去了搪瓷罐半边面积;“奖”字若有四平方公分大,上面绕着大半个弧形的苍蝇小楷,下面有年月日落款。
二伯煨茶总是先用水荡下搪瓷罐,水放到离口子一公分处,再去抓茶叶,斗笠碗扣在上面,除了冬天火龛中有树蔸烤火会煨在火旁,一般会直接煨在灶镗里的火旁边,直到水沸腾发出水浇火的声音才会稍稍挪离火堆,直接用扣在罐上面的碗筛上一碗,又倒入罐中,烫热碗后再倒大半碗,将罐放在火堆边上保温;双手端碗吹茶汤抿一口,紧接着又是两口才放下碗歇下来,味道试出来后不急于喝,茶水稍凉才大口喝,直到过瘾才放手;二伯喝茶只喝太阳升起和夜晚,平常很少见他贪杯。
老家人早上煨茶咖啡色一样,到残留茶味时呈金黄;秋茶最易学会喝茶,因为有种糖份在里面,口渴牛饮对茶不作防,而秋天是秋茶最熟的季节,久煨茶汤漂浮着一层茶膏,汤能滗出丝,茶性最浓烈,极易上瘾喝醉;醉后胃荒头晕作呕,喝泡菜水能缓解这一性象。
茶罐有到家的感觉,家乡的水煨山中的茶,简直能喝出家乡山水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