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冬天的梦似乎没有尽头,凤姬的暖梦苏醒了。
西风卷着黄沙,漠北边际的春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明的到来,才让人们感觉到那夹着丝丝凉意的春天来了。
凤姬在清明这一天要去给严海上坟,她准备了严海爱吃的东西,各样四份,装在篮子里。上面放了酒和烟。
晚间黄昏的时候,凤姬独自挎着篮子往西坡走,她远远的就望见西坡有人已经开始烧纸了。这里清明的祭祀不是特别的隆重,就是亲人独自去烧点纸钱。凤姬到了严海的坟前,把东西放下,开始点纸,风太大了,火柴好不容易划着了,还没等碰到纸就被风吹灭了。凤姬大概划了半盒火柴,好不容易那纸钱点着了,凤姬才刚刚缓了口气,那纸钱的火苗就在风的煽动下嗖的蹿上半空,凤姬放了手,那纸钱燃着的火苗啪的就飞到了凤姬的身上,凤姬跳起来躲,可那火苗像是粘在了身上,凤姬忙抖着衣服,火苗掉在了地上,风卷着那薄薄的纸钱在严海的坟前打转,瞬间就熄灭了。凤姬看着被烧坏了的衣服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委屈就在那一刻奔泻而来。
她坐下来呜咽的哭着,边哭边洒了酒,东西放在坟前。“严海,你一死到是清闲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个冬天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清明来看看你,衣服还烧破了,你恨我,我知道的,可我也得到了报应,李细香那个不要脸的,挤兑的我没法在村里呆了,给你过完周年我就要到城里去打工呀。小柟的爷爷奶奶在你七七后就跟着严晨走了,那么大个院就我一个人,我害怕,你不要怪我······”凤姬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她捂着脸,呜咽着她的委屈和孤单。风吹着她散乱的头发,远望去坟前孤单的倦曲的背影,映在黛青的山色下,卑微如尘埃。新坟的幡在风里劲烈的撕扯着,凤姬一直哭到上灯,才舍得回去。
夏末初秋总是最忙碌的时候。
油菜花年年都像海一样开的无边无际,今年却没有了一层一层荡漾的花浪。白色虫子蜕变的白蛾一片一片笼罩在上面,庄稼地里一片死气。
村里的人们背着农药,每天都在忙着打药,可是那虫子还是一层一层的往上涌,打一次药出来人满身都是白蛾。
段老三家养的羊多,不在村里的大群里放。都是段老三自己放,那打药这样辛苦的事当然就是李细香自己干了。
李细香的农药打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转眼阴云密布,一团团乌云黑压压的罩着天,一会天就暗的像黑夜一样。地里打药的人们都赶着往回跑,他们都知道一场大雨要来了,这个季节的雨来的最快。李细香收拾了东西也赶着往家里跑,才跑到半路,雨就来了,李细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落汤鸡。而此时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她发现她的男人还没有回来。她望着玻璃外面,看见雨像从天上倒一样的下着,她心焦着,她担心段老三赶着羊上了山。如果雨一直下,羊和段老三都会出事,她实在等不了了。披了雨披去段老大家。湿漉漉的李细香一条腿才迈进家门,就焦急的说:“大哥,我家老三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是不是上山了?”段老大慌忙下了地,边穿鞋边说:“我也是刚打药回来,在滩里没看见他。要上山雨来了,他也快回来啦,我去后面迎他去。”李细香说:“他不会有事吧?”段老大披了雨披出门说道:“那么大个人,下个雨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说完段老大就奔进了倾盆而下的大雨里,转眼就不见了。
段老大在西上的断口处并没有遇见回来的段老三。
段老大从昏暗的大雨中赶回来的时候,李细香在烧火。段老大喘着气问道:“细香,老三回来没?”李细香站起来说:“没有啊,大哥,你没有遇见他?”段老大接着说:“估计他看雨大,羊不好往回赶,在山上羊房里躲雨呢。你不要着急了,他一个大人不会有事的,雨小点我上山接他。”李细香听了大哥的话也就安心了。
谁也没想到雨越下越大,黑夜来了,闪电和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河里的水涨上来了,闪电划过的瞬间可以看见明晃晃的水淹在村子的边缘。
村子里的男人们呼叫着疏通渠道,他们担心雨再下洪水会淹了村子,呼喊声夹杂着大雨的瓢泼声,雷声在上空肆虐的吼叫着,闷声的巨响像碾过桥的车轮,闪电劈着夜空。
洪水快要淹上来了,人们恐慌的拦着堵着,这场罕见的大雨一直到后半夜才停下来,疲惫的村民们刚停下了手,就听见段老三的老婆李细香哭着跑来,她说到现在段老三依然没有回家。
段老大带着几个年轻的男人上西山找,天微微亮的时候,段老大看见了老三家的羊群,正抖着毛悠闲的吃草。但是看不见段老三,两个小时后,在淘金沟的一个塌陷的洞里找到了段老三还有他家的一只山羊。段老大悲恸的蹲在洞边骂道:“你个孬孙样,一只山羊就搭了你一条命。”说完捂着脸哭起来。众人忙着把段老三抬上来,人早就断气了。山羊窝在洞里,众人抬上来的时候也已经死了。
段老三被抬回去的时候,李细香就站在西山的断口处,她看见人们抬着已经咽气的段老三。李细香呆呆的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细想,就艰难的爬起来一步一步跟在后面往回走。
对于段老三的突然离去,缓过劲得李细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沉着,李细香麻利而冷静的支应着一切。段老三的丧事很快就办完了,而李细香在段老三死后到出殡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段老三的头七过后,尤秉承就来了。他进门看见收拾东西的李细香,就从后面抱着李细香,然后轻佻的说道:“细细,这下好了,我是可以把你娶回家了。”谁知道李细香转回头掰开他的手,恶狠狠的说:“好什么?那是我男人,他死了你高兴啊?谁说要嫁给你了?”尤秉承惊愕的说:“你现在不要嫁给我,你想怎么样?”李细香指着尤秉承的鼻子说:“滚,赶紧给我滚,我嫁给你,你做梦。”尤秉承站在原地笑嘻嘻的说:“怎么还翻脸了?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是离不开我的。”说完得意的看看李细香。李细香突然严肃的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嫁给你,这一次谁也休想把我卖掉,这一次谁也别想在玩我,我要自己活。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尤秉承的腿刚迈出门,就自言自语的骂道:“这个烂女人,翻脸比脱裤子还快。谁稀罕娶你!”李细香的一把扫帚就扔了出来。
李细香和尤秉承算是彻底结束了。
瘸子段老三的七七过后,李细香就带着她的女儿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