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很专注地和沙子在一起,度过了我的童年。
小时候没搬家前,楼下有一个给退休职工打门球的球场。我还记得,那些戴着白色棒球帽、拿着黑色而细长球杆的老年人,在隔着窗的床上,我总能在清晨的睡梦听见一声有力的、发自内心的喝彩:“好球”。
小时候,早晨总是起得刚刚好,刚好啊太阳从球场那头那一排的房子后升起来,比金碧辉煌要暗一点,却也美得是任何的油彩难以调出来的画。那个时候的空气,很清新。关于pm2.5的概念,是我来北方读大学后才有的。
除了早晨的球场,热热闹闹,一天的其他时候,总是清清冷冷的,偶尔路过的人不会为此停步。毕竟,没有什么好欣赏的。
这片沙子铺就的球场,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世界。
你一定没有仔细地观察过沙子,我比大多数人都了解它。
在我们眼里,沙子是灰黄的。小时候的我,趴在球场上,可以看一粒粒的沙子看很久很久。其实每一粒沙子长得都不太一样。它们有的泛着白色的光,有的是发黑的,可是成千上万的它们,蹲在一起,就变成了黄茫茫的沙地。
我一个人蹲在那片沙地上,可以玩很久。从太阳火热热的正午到夕阳把一小半的沙地照亮,再到光线慢慢暗下来的夜晚。
我还记得,从沙地里站起来,光着脚站在沙子里,脑袋却晕晕乎乎的感觉。一瞬间看不清周围,却眩晕得很踏实。
这种感觉,在以后的成长里,偶尔也会出现。我总能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和宽阔的沙地,还有夜色逼近的苍茫的天空。
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待着。我没有哥哥姐姐,爸妈上班很忙,没有空管我。我也挺安静的,可以在家门口的球场里的沙子上,一个人玩很久。
玩法很多,尽情想象。随便捡一根棍子,可以是冰棒棍、小树枝、或是坚硬的草叶,就能够在沙地上画很久。我记得我画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整个大大的球场画满了东西,各种各样。
小小的自己,站在图画中间,那种满足感,像是有了自己一个王国。我想,不会比将来更大了的时候,在嘈杂的都市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成就感,来得差。甚至,这样的快乐,并不是一套房子,可以衡量和比较的。
我用手、用脚、用脸,去感受着每一颗沙子的坚硬。我把它们兴奋地扬起,它们落在我的头发、肩膀、腿上,还有眼睛里、嘴里。所以,我知道沙子并不好吃,除了没有酸甜苦辣的味道,它的质感,让人立刻要吐出来。我也知道,不可以让沙子落进眼睛里,会涩会掉眼泪。
你要相信,小时候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会用很大的树叶,包起一些沙子,留出一个小洞可以让沙子流出来,然后在球场边缘的水泥矮栏上,耐心地写字。树叶,是很大很大的,比我的手大两三倍,从很高很高的树上落下来的,折叠起来刚好能握住。那个时候,认识的字不多,把想得起的都慢慢写。我记得,路过的大人,还会停下脚步来看看,说这个字写得还不错啊。
有时,我会带上一些水,蹲在沙地上,把一些沙子聚拢成一堆。然后慢慢地加水,不可以太稀,太干也不行,要刚刚好能够捏在一起。扒拉到足够的沙子,我就会做出一个几层的蛋糕,至于是几层那得看湿沙子有多少。地基要打牢,不可以着急,要一层一层地往上垒。
那个时候不是随手可以发朋友圈的年代,不然能够拍下来留个纪念多好。真羡慕这样不为取悦他人,也不为展示自己的快乐。没有人看到我做的沙子蛋糕,但是我一直记得,想起就会很开心。
我也会在附近摘一些汁液饱满的树叶和花朵,还有能拿得动的石。我从来不是个怜花惜草的人,我会用石头把花花草草和沙子一起砸、磨…一两下它的汁液就出来了,那个时候周围有很多丛红色的地雷花,紫红色的汁液,能把沙子染红。由于植物的纤维、根茎,沙子很容易就粘合在一起,我会认真地把它们捏成小小的丸子,放在阴凉处。第二天,它们干透了,有了裂缝,轻轻碰碰就碎了。我毫不介意,对这种玩法乐此不疲。
我很久没有闻到过,植物的汁液被石头砸出的浓郁的味道,不刺鼻,也算不上好闻。那种味道,总是充满生机。
我也喜欢在夏天,把脚埋进阴凉处的沙子里,你知道在夏天沙子里的温度,总是比空气低。很舒服。
常常拔出来的脚,变得灰扑扑,上面还会有亮晶晶的东西。玩累的我,会穿起凉鞋回家,很累地躺在床上,看集动画片。那个时候流行看很多现在来看无比经典的动画片,有一个是《老虎还乡》《飞向蓝天》?我至今觉得那个小白虎真可爱。
我对童年最深的记忆,就是无数粒抛起又落下的沙粒,每一颗都那么不同,在我的手心、在我的脚趾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