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看了韩国的一部纪录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纪录片的主人公是姜溪烈奶奶与曹炳万爷爷，它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这其实是我第二次看这部纪录片。

与第一次观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影片一开始，就有种难以排遣的失落压抑在心头萦绕。雪天里奶奶的哭声像是最冷的冬天中那刺骨的风，生生将心绪撕裂开一个口子，寒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因为已经知道后续的发展，所以前半段温情满满的场景其实也很令人伤感。有句话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姜溪烈奶奶与曹炳万爷爷的爱情有多美好，阴阳相隔的结局就有多残忍。但我们又不能说这是一个悲剧，这样的爱情无关风月，不逮风情，流水一般娓娓道来，细腻悠长，足以为人羡慕祝福。

姜溪烈奶奶十四岁就嫁给了曹炳万爷爷，那是个雪天，大雪纷飞。“我14岁的时候爷爷来迎娶我，结了婚之后没有惹过我生气，好像是怕伤害了我。仅仅是怕伤害我。”

爷爷和奶奶会像两个孩子一样捧起一大把落叶抛到对方头上，在洗衣做菜的时候嬉水打闹，在冬天里打雪仗。笑起来的时候，脸像被揉皱的纸，笑声低沉又喑哑。

奶奶上厕所怕黑，晚上上厕所时，爷爷会陪着一起去，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门外等着的时候给奶奶唱歌。

爷爷吃了一辈子奶奶做的饭，从没说过一句难吃。不好吃就少吃点，好吃就多吃点，每次都会说，我吃得很好。

在院子里一起慢悠悠唱歌，跳舞，遛狗，开着可爱的玩笑，从不吝惜任何赞美的话。

喂彼此吃第一口初雪，为对方带上美丽的小黄花，穿着明艳的情侣装手牵手走在大街小巷。

爷爷说：“人生和花与树也都是一样的，我是树叶就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尽情享受雨水的拍打，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掉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年少的时候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掉落的话就结束了。”

奶奶遇见爷爷是在冬天。

最终奶奶还是在初遇爷爷的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失去了她的老爷爷。

十四岁遇见你之后，就再也没有孤单过。你一直都分不清哪些是冬天的衣服，哪天是夏天的衣服，都要我整理好了才行，你走了没有我可怎么办呢？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但其实我最害怕的还是没有你的日子，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摸黑上厕所，一个人说话，唱歌，整个世界只听得见我的声音。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走啊，我们穿着湛蓝的情侣裤裙，黄色的上衣，你来带路我抓着你的手，手牵手一起走吧。

纪录片的最后，空旷雪地里，悲怆哀恸的哭声…

我不禁想到了住在一楼的太太，她今年已经91岁了。九年前，我的太公因病走后，太太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她是一个精瘦的老太太，背部被岁月压得有些佝偻。穿着简单却体面干净，头发也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髻。

她的房间素雅干净，经常点着熏香，房间靠墙的地方有张小桌子，端端正正摆着太公的遗像。太太的耳朵几年前开始变得不太灵敏，近几年越发严重，需要对着她的耳朵大吼才能勉勉强强听到几个字。因为听力的问题，愿意陪她说说话的人就更少了，我常常在楼上看到她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嘴巴一张一合，自顾自地念叨。

“今天下雨被子都晒不成。”

“对门又拆了一栋屋咧。”

“笋全长出来了，哪天摘一餐炒了吃。”

“今天这瘦肉少放了一点盐，淡了点，没味。”

有时候甚至指着她养的母鸡大声训斥“吃谷不下蛋，真不听话，这么多天了一个蛋都没有，啊！”

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做饭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她都在说着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她常常坐在船前，目光混沌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听力变差之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她好像一个被世界遗忘抛弃了的人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声音，只有自己。

是一个雨天，我匆匆从外面跑回来，站在台阶上抖落一身雨。身后的窗户里又传出太太那苍老的声音。“以前你最喜欢雨天了，总是喜欢在雨天钓鱼，每次都能钓上好几斤。”…“现在钓鱼的少了啊，塘里好多鱼都没人来钓。”…“钓回来的鱼我烧一下，极好吃，每次能吃两碗饭。”…“今天刚刚吃了蒸蛋，青菜，也不晓得青菜明年还种不种得动。”…“也不晓得明年还有没有我这个老东西。”…“老头子啊，你说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唷。”

回头望了一眼，太太坐在床边，望着太公的遗像，用毛巾擦拭灰尘的样子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原来那些絮絮叨叨的话里面藏的都是他啊，那些所有平淡日子里的自言自语也全都是说给共度几十年，相濡以沫的他听的啊。

纪录片里有一段话：“即使没有我也要好好过，脸要好好洗干净，要过的舒舒服服的啊爷爷，即使我不在，爷爷想念的时候要忍住，我想爷爷的时候也要忍住”。

那些携手走过，相伴到老的平淡，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我重复了几千个这样的日子，像以前那样，跟你讲身边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为什么，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的声音呢。

我始终无法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但爱你这个习惯，早已渗透在每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