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沈佳成为乐通县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
县里直接奖励了2万元,并组织了一次游街。沈佳带着大红花被簇拥着走在中间,前头的人举着清华、状元的两块红色牌匾,两边的人吹锣打鼓,后头的人一路放着鞭炮,热热闹闹地游了一遍街。
路过的大人、小孩,无不驻目。大人内心暗暗发誓要让自己的孩子好好上学,小孩内心暗暗发誓自己也要有这么光宗耀祖的一天。
一时间,沈佳成为全县的美谈。
3个月后,沈佳坐在了清华园明亮的阶递教室里。这里是全国学生最向往的殿堂,这里集聚了全国最最优秀的学生,最最优秀的老师,以及最最好的教学条件。沈佳内心无比地满足,她从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么舒展的。
大学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沈佳欢喜地投入了新的生活,很少再想以前的事,甚至同学们说起高中的事情时,她也很少加入。
她的高中生活,确实平平无奇,每天像白开水,没有什么好讲的。除了……但那是不能与外人说的一种痛。
有一天去实验楼的时候,路过学校里的咖啡小屋,里头正播放着《盛夏的果实》,莫文蔚用她那独特的嗓声唱着: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我要试着离开你
不要再想你
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
沈佳的心又一次感觉到一种疼痛,这种痛很轻,但又不能忘记。
她停好自己车,坐在咖啡小屋对面的长椅上,在歌声里慢慢品尝着这种痛。
2005年,初一第二学期,沈佳从广东回来,做了岚山中学69班的一名插班生。
她成绩优秀,性格活泼好动,尤其一双大眼,专注而又充满热情。刚来没多久,就受到了各科老师的喜爱,尤其班主任。要知道,在乡下中学,想要找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多么不容易,要培养一个好苗子更是不可能。
学期刚过了一半,她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封情书。这其中,就有周祖华的。
本来是交朋友的信,她也没有多想,但在同桌陈香的渲染下,她竟然不敢回信。只要一回信,陈香肯定会说她早恋了。
本来这都是悄悄的事,但她没什么心眼,什么都和陈香分享,而陈香却把她的事弄得全校都知道了。
有一天晚上她的被子被人泼了水,她气不过,跑到宿舍楼的路灯下等查房的老师。她看到一个男生也从宿舍楼跑了出来,蹲在另一个路灯下。后来查房老师来了,那个男生就跑了。相隔太远,她也没看清到底是谁。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大家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周祖华走到沈佳的课桌旁,问她,昨晚出什么事啦?
沈佳说没事。
被人欺负的事不能说,一说就显得自己很可怜。这是她妈从小的教育。她妈还教过,就算是害怕,也要显得不好欺负,不然欺负的就永远是你。
周祖华问,那……昨天晚上女生楼的路灯下是你吧?
沈佳问,你怎么知道?
周祖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刘志军回宿舍的时候看见你了。他和我说了。我也在路灯下呆了会。
沈佳看了看周祖华,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她内心感觉一丝烦躁,更多地是觉得负担。
周祖华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走了。
下午放学后,教室里只有沈佳一个人。她给周祖华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她在信上感谢了周祖华,感谢他对自己的欣赏,又感谢他昨夜在路灯下的陪伴。最后,她郑重其事地让他好好学习。并鼓励他,每个人都能成才,只要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把这封信夹在了周祖华的书本里,放在课桌上。
很快,晚自习刚下第一节,周祖华就差人送来一封回信。
沈佳把头埋到桌子下,悄悄展开信纸,快速地看了一遍。
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她也看不懂周祖华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她没有再回复了。
然而,第二天上午,她又收到了周祖华差人送来的一封信。
送信人那种了然一切的眼神,让她觉得很烦躁。她甚至不想再去接那封信。但是怕引起大家的注意,她还是快速地收下了。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都要好好读书,难道还有什么话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传达吗?
在这封信里,除了说些口水话以外,周祖华还问她上一封信为什么不回复。
她觉得很搞笑。这封信她依旧没有回复。
后来,她又陆续收到了周祖华的几封信,但是她连看都不想看了,她告诉送信的人,让周祖华不要再写了。
沈佳在期中考试的时候考了全校第一名。各科老师的夸奖,同学们的羡慕,男同学们一封接一封的情书,终于让“四人帮”没忍住,准备给沈佳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在一节自由活动的体育课,“四人帮”把沈佳围在宿舍,实施了她们的教训计划。
最终沈佳被她们剥光了衣服,身上被拧得大片大片地紫青,脸上的血痕一道又一道。
但是“四人帮”也没有占到便宜,沈佳咬住一人的胳膊不松嘴,待到班主任赶到的时候,这块肉就只剩块皮连在胳膊上了。
班主任先让人帮沈佳把衣服穿上,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沈佳僵硬得像块悍铁似的身子软化下来,才慢慢地松了嘴。
班主任带着沈佳去乡镇卫生院上药的时候,沈佳在宿舍楼下看到了周祖华。
他在女生宿舍楼下频繁地往里看。待沈佳一出来,他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了沈佳身上。
沈佳没心思去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佳从乡镇卫生院回来的时候,发现课桌上放了一袋达利园夹心蛋糕。
沈佳问,这谁的啊?
陈香带着了然一切的笑意,说,你的老朋友,周祖华呗。说着,朝教室后头努努嘴。
沈佳往后一看,果然见坐在最后排的周祖华正伸直了脖子往这边看。一见沈佳看过来,他马上就趴到桌上装作睡觉的样子。
沈佳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火。她想也没想,拿起这袋蛋糕,径直地朝教室后走去。
周祖华看着走过来的沈佳,有些慌乱无措。
但是沈佳并没有想和他说什么,也没有把蛋糕砸到他的桌上,而是直接把蛋糕扔进了他桌旁的纸屑桶里。
她所遭遇的这一切,多多少少和他不断地写信有点关系。如今,她又一次因为他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笑话和谈资。
过了两周,沈佳的脸上、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年轻的身体,总是恢复得特别快。
但是沈佳眼里的热情却像是永久地消失了。她的眼神仍旧专注,但变得冷静,有时又忧心重重,看起来像个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太太。
沈佳和“四人帮”的这一战,让她全校闻名。除了描述她的勇猛之外,还把她如何光着身子,如何被班主任看光光,如何又跟男朋友闹翻了,描绘成了一段绘声绘色的民间故事。
不得不说,这身处荒野偏僻的岚山中学,也是造就段子手、小说家的摇篮啊。
同时,女生们都开始躲着沈佳,不再和她做朋友。大家怕和她沾边,怕一不小心也成为故事的主角。
一天中午,沈佳正要去食堂。出了教室,发现周祖华的“小喽啰”正等在门口。之前的信也是这个“小喽啰”送的。
沈佳侧身过去,不打算理他。
“小喽啰”叫住了沈佳,给她递了3块钱,说,他今天生日,想请你吃顿饭。
岚山中学的学生,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吃饭的时候就在食堂打份菜,一般都是1块到1块5,特别好的菜也有2块、2块5、3块的。家里条件不好的,就自己带一罐子咸菜,只在食堂打饭。
沈佳就是带咸菜的那种学生。她往往是打了饭回宿舍去吃。如今她也不回宿舍吃了,她打了饭就回教室,一边做题一边吃饭。
“小喽啰”看沈佳没有接过钱的意思,解释说,请我们都是1块5的菜,请你是最好的菜,你拿着吧。
沈佳感觉有些羞耻。她没有拿钱也没有回答。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的时候,她看到周祖华正站在远处的树下朝这边望。
初一最后一个月的时光就这么慢慢地熬过去了。
只需要等待初二的分班,沈佳就可以重获新生了。那时,她一定不会再像刚来69班一样,爱出风头,爱惹人注意,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朋友没有也没关系。
初二开学第一天,沈佳就从学校告示栏中看到了自己的分班信息。她被分到了64班。
她首先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仔细看了下64班其他同学的名字。
万幸的是,这份分班名单里,几乎没有她认识的人。没有“四人帮”,也没有陈香,没有任何一个69班的同学。但是……怎么她在最后的一排名字里看到了周祖华的名字?
她把周祖华的名字看了好几遍,确认是他无误。
没关系,只要当作不认识就行。她在内心给自己暗暗打气。
报完到,她拿着行李去宿舍,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几个男生正围着周祖华。那几个男生她认识,是从前69班的混混,他们的老大和“四人帮”的老大是男女朋友关系,据说还上了床。
那几个混混推搡着周祖华,周祖华被推得一倒一歪,最后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沈佳快速地走开了,她不想被那些人发现。
晚自习的时候,她装着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周祖华鼻青脸肿地趴在课桌上。
初二的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她重新排了座位,沈佳坐在教室中间的第四排,周祖华仍然被排在最后排的角落里。
班主任想让沈佳当班长,沈佳拒绝了,说自己只想好好学习,没有精力做那些。
沈佳在新的学期更加努力了,6点10分的晨读课,她每天5点就到了教室。
冬天渐渐来临了。5点钟,天还没有亮。
这天,沈佳摸黑来到了教室,发现周祖华早已经在教室门口等着了。
她拿钥匙开了门,正要蹬到板凳上推电闸。周祖华从后面伸手就把电闸推了上去,教室瞬间明亮如昼。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沈佳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做练习题。
整个冬天,周祖华都像一只知更鸟,早早在教室门口等着。有一两次沈佳睡过了头,赶到教室的时候,周祖华早趴在窗台上睡着了。
又是一个刮着北风的早上。
沈佳开了门,周祖华推了电闸。
待沈佳坐到座位上时,周祖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啥也没说,就回了座位。
她一看,这不正是自己在学校门口的书店看了将近半个月的数学奥赛吗?她没钱买。每次去看,都悄悄记下一道题,回教室后再记下来,然后自己琢磨着解题。
她有点高兴,甚至内心有点感激。
她冲着空气轻轻说了声谢谢,没有回头。
但是空荡荡的教室足够将这声谢谢传达到周祖华的耳朵里,甚至心里了。
过了很久,就在沈佳以为周祖华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周祖华说了声,你喜欢就好。
这天课间,有一个男同学,隔着64班的窗户,给沈佳递了一封信。
沈佳一看,这不以前69班的同学吗?
她很愤怒,当着这个男同学的面,把信撕了。最终那个男同学悻悻地走了。
没多久后,沈佳又课桌里发现了一封信,信纸被叠成了两个心形的信。
她想都没想,把信揣在兜里,飞快地跑到教学楼后的垃圾池,将信撕得稀碎,直接把碎纸屑扬在了垃圾池里。
直到再次坐到座位上,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
以这种方式送信的,只有一个人:周祖华。
因奥赛书而产生的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难道送了一本奥赛书,他就可以随便地给自己写信吗?难道初一的事情还要再发生一遍吗?不,一定不能让自己再处于那种的境地了。
下了晚自习,等大家都走了之后,她把奥赛书还回到了周祖华的课桌上。
第二天一早,周祖华在教室门口没有等来沈佳。
过了将近1个小时,到了晨读课快响铃的时候,沈佳和几个同学才珊珊来迟。
周祖华刚在座位上坐下,就看见了那本奥赛书。
这本书一看就知道主人经常使用,前半部分书页蓬松,书角被翻得起了毛边。
周祖华翻下书页,却发现里头一个字迹也没有。
晨读下课后,他从沈佳的课桌边经过,不经意间,又把书放到了沈佳的课桌上。
他不知道沈佳为什么突然不要了,他只有再送一次。本来这就是给她买的,他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他又看不懂。
沈佳吃完早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本书。
里头还有一张字条,写着:这是送给你的,不用还。
沈佳心里就像吃了个秤砣,拿起这本书就扔进了教室后的垃圾桶。
周祖华的课桌就在旁边。
但周祖华不在座位上。倒是他的同桌目睹了扔书的全过程,他很惊诧。
沈佳看都没看他,直接回了座位。
没过多久,沈佳终于攒够了钱,她自己去买了一本。看着自己买的书,她心里畅快极了。
初二第一学期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沈佳的成绩遥遥领先,并且在班级里交到了两个好朋友,她的学校生活,完全恢复了平静。过去69班的经历,感觉已是遥远的记忆,再也不会发生,她也决不会再让它发生。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初二第二学期开始了。
周祖华没有来报到。
沈佳是开学半个月之后才发现这件事的。
她没有去打听,也没有去关注,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半学期之后,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一个男同学拦住了沈佳,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一封正儿八经的信,有盖了戳的邮票,有邮政编码,还有寄件人、收件人地址。
送信的人,正是以前69班时,老替周祖华跑腿的小喽啰。
沈佳接过信,藏在了衣兜里。
在下午体育课时,她悄悄回了宿舍,打开了信封。
里头掉出来1张照片,以及一张20元的人民币。
照片和钱都是崭新的。
信里说,他想好好读书,但是家里觉得他不可能考得上高中,所以强行带他去广东打工了。
信里还絮絮叨叨讲了其他事,当回忆起和沈佳之间的一些往事时,他表达了自己难过、受伤的心情。他告诉沈佳,他把她扔掉的那本奥赛书带去了广东。
最后他告诉沈佳,他在上学期被查出了肝炎,三大阳。
可能我过不久就会死掉吧。他在信中写道。
沈佳看到的第一反应却是庆幸。庆幸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往来,否则自己很有可能也被传染了。
她留下了20块钱,然后把信纸、信封、照片都撕得稀碎,甚至还用水泡了泡撕碎的照片。最后在回教室的时候,把他们一股脑地倒进了垃圾池里。
处理完这一切,她才开始有了一点遗憾、难过的感觉。
初中很快就过完了。
沈佳的成绩在岚山中学一骑绝尘,甚至让第二名望尘莫及。她轻轻松松地就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并且很快她又从刚考进时的200多名,跻身到了前10名。
她成为第一个进到前10名的乡下孩子。
2010年5月,高三的最后一个月,一个女同学来找她。
这个女同学以前也是岚山中学的学生,她成绩不错,曾经一起上台领过奖。
她告诉沈佳,有人让她帮忙转送一封信,而那个人也是帮别人转送的。具体是谁的信,谁也不知道了,只知道信封上写着:沈佳(收)。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
沈佳道了声谢,接过了信封。
放学之后,她打开了信封。
她早已遗忘的那个名字又显现了出来:周祖华。
信很短,里头只写着,他的三大阳已经演变成了肝癌,医生诊断他只能活3个月了。
他告诉沈佳,自己正在县人民医院住院。并问沈佳是不是每天上下学都经过县人民医院?然而他又自问自答地写道,你应该是住校,不可能会从医院旁边经过的。
最后,他写道,祝福你!祝福你像花朵一样的生命!祝福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文字的后头,他附了一首歌,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我要试着离开你
不要再想你
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你曾说过 会永远爱我
也许承诺 不过因为没把握 别用沉默
再去掩饰甚么 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
以为你会说甚么 才会离开我
你只是转过头 不看我
不要刻意说 你还爱我
当看尽潮起潮落 只要你记得我
你曾说过 会永远爱我 也许承诺
不过证明没把握 不用难过
不用掩饰甚么 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
其实不必说什么
才能离开我 起码那些经过 属於我
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爱情的香气
我以为不露痕迹 思念却满溢
或许这代表我的心
不要刻意说 你还爱我
当看尽潮起潮落 只要你记得我
如果你会梦见我 请你再抱紧我
信纸的四个角上,他用小小的字写道:永别了。
再看日期,已是2个月前的信了。
沈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缺了一个口。
周祖华猜对了,她确实是住校,确实没有什么机会经过县人民医院。
但是,难道他不清楚,县高中和县人民医院只隔了一条街吗?走过去也只需要10分钟而已。
沈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眼。她从来都没有应付过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又有些害怕,怕影响学习,怕自己被传染,同时还害怕人们的目光,更害怕死亡。
她连做了三天的噩梦。
头一天,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岚山中学的69班,她被众人围在教室的角落里,有人扯她的头发,有人拧她的大腿,还有无数双手在剥她的衣服。她光溜溜地缩在角落里,众人在她身上吐口水,朝着她指指点点。
第二天,还是在岚山中学,她梦见自己和周祖华在路灯下牵了牵手,然后没过多久她就被查出了肝炎,最后她还把肝炎传染给了全家,她妈骂她不知廉耻,她爸骂她是荡妇。
第三天,她梦见自己走在县医院的长廊里,每间病房的房门都伸出一只胳膊来,冲着她喊救命。
她一整周的学习都不在状态。
班主任找她谈了次话。她什么都没说。
最后班主任强调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论发生了任何事,都要以高考为重!
沈佳决定不再想周祖华的事。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高考完之后,并不如想像中的畅快和轻松,只感觉平常。
没有了学习的压力,周祖华的名字又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她终于决定去一趟人民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她很忐忑,她不知道周祖华是不是还在医院。更不知道见到后她要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她首先去了门诊寻问,门诊说没有这个人,让去住院部打听一下。
沈佳去了住院部,在护士站打听,周祖华在哪个病房?
一个护士查了查,说,没有周祖华这个人。
沈佳再一次确认,说,犯肝癌的,年纪不到20岁,真的没有吗?是不是出院了?
那个护士摇了摇头。
沈佳只好放弃。正当她要走的时候,一个年纪大点的护士叫住了她,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沈佳说,我是他初中同学。
那个护士说,三个月前倒是有一个。对,就是三月份的时候,有个小孩才19岁,就得了肝癌,在这住了9天院就死了。
沈佳惊讶地问道,死了?不是说还能活3个月吗?是叫周祖华吗?
那个护士回答说,名字我记不得了。但是在这个年纪得肝癌的,我就见过他一个。所以我印象还比较深刻。就一个男孩子,长得挺高,瘦成了皮包骨,两只眼睛都凹进去了。
沈佳瞬间感觉如坠冰窖。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在这住了9天院就死了”这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
第二天,她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张家村。
六月28号,出了成绩。沈佳考了683分。
经过一个多月的出分、填志愿、等录取结果,她终于等来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周祖华,只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