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226      “扁鹊三兄弟”与“两个郡守”

        “扁鹊三兄弟”的故事出自《鹖冠子》，故事说，有一天，魏文王问扁鹊：“听说你有兄弟三人，都精通医术，谁的医术最好呢？”

        扁鹊回答：“大哥的医术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不解，说：“请说得详细一点。”

        扁鹊说：“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那时候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但大哥就下药铲除了病根，这使大哥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所以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我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症状尚不十分明显，病人只觉得有点不舒服，二哥就能药到病除，使乡里人都认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家属心急如焚。此时，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以毒药以毒攻毒，或动大手术直指病灶，使重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我名闻天下。”

        魏文王听了，另有所悟。

        “两个郡守”的故事说，一条大河两岸，分设东西两个郡，河东的郡比较小，只统辖4个县，郡守是七品官级；河西的郡比较大，统辖7个县，郡守是六品官级。两人同时到任。河东郡守在任三年，没什么政绩，但人缘挺好，他与地方豪绅富贾打得火热，也常往京城里跑，与朝廷里的许多官员都是朋友。而河西郡守到任后，立即深入民间，踏查全郡，了解民情，并做出了“高筑河堤、修渠灌田”的决策。他向地主、富商摊派钱粮，向广大民众摊派劳役，向社会募集资金，辛辛苦苦干了三年，全郡沿河大堤高筑并修了许多灌渠。但也因此得罪了许多豪绅商贾，不少民众也因服劳役而心有不满。

        朝廷考察政绩，河东郡守好话连连，朝野赞誉，而河西郡守则有不少弹劾奏折。皇帝大笔一挥，将河西郡守降为七品，调往河东任职，将河东郡守升为六品，调往河西任职。正是这一年夏天，数日暴雨，发生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洪水，河西大堤挡住了洪水，河渠疏导了洪水，百姓安居，良田无恙，粮食获得丰收，而河东则一片泽国，不少房屋被冲毁，人和牲畜也有死伤，粮食几近绝收，郡守到处筹粮救灾。朝廷降旨，西郡郡守抗洪有功，升为五品，调往京城任职，而东郡郡守，救灾不利，降为八品，派到一个偏远小县做县令。

        鲁钝生感言：扁鹊大哥，善治未病，防疾病于未然，故不被世人所知；西郡郡守，筑堤修渠，防洪水于未然，因而遭贬降职。看来，防患于未然和未雨绸缪不仅很难有事功，还很可能带来祸患。

        我们说这两则小故事，就是想借此聊聊“防患未然”这个话题。

        古往今来，谁都知道防患于未然和未雨绸缪很重要，但奇怪的是，叫得很响却做得很差，而致力于此者又往往掉进扁鹊大哥和西郡郡守的困局。个中原因尽管很多，但最关键的有两点：

        原因一：人们普遍对“防患未然”不重视。所谓“未然”，就是没有成为现实的事情，“防患未然”就是预防可能发生的祸患。人们关注的是当下，是摸得着、看得见并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至于还没有发生的，甚至可能根本不会发生的祸患，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在心上。道理很简单，未然是未来的事情，未来的事情能不能发生，如果是祸患，能造成多大危害，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敢给出定论，把心思花在这上面，纯属浪费精力。一个哪也不痛不痒的健康人，绝不会天天想着将来可能得什么病，并想着现在就去预防，这样的人，也根本不会去找扁鹊大哥看病，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病（未病）。扁鹊大哥遭到冷遇，是正常。倘若扁大哥的“诊所”门庭若市，健康的人们都去找他调理，去治疗“未病”，这个社会反倒不正常了。

        原因二：防患未然需要支付无偿代价，人们普遍对此不情愿，甚至有抵触、对抗情绪。防患未然不是说说就了事的事情，它是有损现实利益的事情，而所付出的代价又是无偿的，见不到利益的，所以，谁都不情愿做。本来就没有病，扁大哥说你需要吃点保健药预防预防，只需50元钱，绝大多数人肯定不买账，因为为未来可能得的病或可能不得的病花钱，是不值得的，再少也不愿意。可得了心梗，需要做心脏支架，花10万元也在所不惜，因为这是现实的保命需要，利益就摆在面前。筑大堤、修河渠，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这些都要分担在全郡每个人的头上，凭自愿，肯定做不成。强制地主老财和富商出钱出粮，他们有怨气，甚至抵抗，因为拿出去的钱粮没有回报；强制无钱的穷人出劳力，他们也不情愿，因为出劳力就会耽误自家的活计。西郡郡守遭人怨恨，有人告他的恶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当代人都知道环保很重要，可森林还在被砍伐，植被还在被破坏，禁止他，他就不高兴，因为断了他的财路；排放污水、污气的企业，三令五申它停产，它就是不停，因为停产就意味着没利润甚至赔本。

        破解上述两个关键问题的出路有三：

        出路一：培养人的未来意识，使之计长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类的未来还十分漫长，只要我们生存的这个地球还存在，人类将一直生存下去，几亿年，几十亿年，甚至数百亿年，都是有可能的。就个体生命而言，人人也都有未来，孩童们的未来是长成大人，青壮年的未来是结婚生子建立美满家庭和事业发展，老年人的未来是子孙后代和薪火相传。子孙后代身上有前辈的基因和血管里流着父辈的血，这是过世老人活着的证明和他们生命的延续，为子孙计，就是为未来计。人有了未来意识，就会计长远，能计长远，就会生成和固化“防患未然”意识。

        出路二：培养人的风险意识，使之心存忧患。人类世世代代积累了许多生存经验，也掌握了许多规避风险的途径和办法，如筑库蓄水以防干旱，筑堤修渠以防洪水等。在继承和发扬这些“防患未然”经验的同时，还要致力于人的风险意识培养，特别是当代和未来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和社会生活的日新月异，人类生存将充满许多变数，风险随时可能发生。有了风险意识，就会心存忧患，心存忧患，就会生成和固化“防患未然”意识。

        出路三：国家政府和社会要积极提倡、鼓励、支持和保护“防患未然”行为和实施者，不仅要确保“西郡郡守”的悲剧不再发生，还要给他加官进爵，以便让更多人效法。

        顺便说一句，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永远需要扁鹊大哥、二哥和扁鹊，三者都不可或缺。就个体生理而言，扁大哥的保健教育和善治“无病之病”的调理，对人健康和益寿延年十分重要；人都吃五谷杂粮，得病不可避免，有了小病，赶快去找扁二哥，千万别掉以轻心，犯了蔡桓公的错误；如果有了大病，就快去找扁老三，进大医院找高手治疗。就社会管理而言，人类社会治世和乱世并存。不管是治世还是乱世，提醒人类该走哪条路或不该走哪条路的如扁大哥的思想者，永远非常重要，柏拉图、孔子，永远是引导人类前行的灯塔；处于和平治世，随时消解社会矛盾、保证社会有序和谐发展的如扁二哥的治世能臣，是社会的脊梁，不可缺少；倘若适逢乱世，挽狂澜于既倒、撑大厦之将倾如扁老三的英雄更不可少，否则，人类将会在乱世中毁灭。这大概就是魏文王的“另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