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一个伤春悲秋的季节,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缘由,愈发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四年前如今天一样的季节,我左手提着两个大乳白色五斤多的大抱枕,右手往怀里使劲蹭两个,手指缝顺带卯足劲夹杂着几张美容推销卡,行走在一条条热闹非凡的街头,络绎不绝的人群就从我们身旁漠视的走过,轻轻地不带走一丝云彩。
那年的冬天似乎比今年稍显寒冷,只不过我满腔的热血沸腾在一条条街道上,初出茅庐让我对一切显得格外新奇,我暗暗发誓,我要以一个“社会人”的心态好好做好这份工作,更重要的是,我要以一颗赤诚的心结交一群好同事好朋友。
这家美容院是刚刚开张的,听说在全国有多家连锁机构,女老板是一位看似温文尔雅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只是第一眼看去脸色有些沧桑,岁月给予她的“馈赠”一点都不像一位大老板的模样,后来离职才知道,她也是一位励志人物,白手起家在上海卖猪肉多年,终于筹到一笔资金回家为小儿子开了一家美容院。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一间用类似学校宿舍里上下铺隔离的商品房,因为我与另外一位姑娘是最后到来的,只剩下墙角一个上铺空空如也,我与姑娘商量着合住在一起,姑娘沉默着点点头。
待我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整理床铺时,才发觉单薄的木板中间露出很大一个窟窿,整个床铺摇摇欲坠,整得本就恐高的我心生寒颤,好在我与姑娘都不大胖,至少能承受得住我俩吧。
那个寒假里,每天夜里我都不敢翻身,害怕一不小心随时掉下去。
02
因是集体宿舍,早上不免得哗啦啦的你争我夺,争水龙头、争厕所、争热水、争阳台······好一场女人争夺大赛。
有些教训后,自此我便早她们二十分钟起床,慢悠悠的无人争抢。
八点打卡,八点十分左右排成三排跳舞做操,在店门口总能吸引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往这边瞧瞧,刚开始在大街旁跳舞还有些尴尬,之后越来越无所谓的跟着群魔乱舞起来。
每次早会,我都十分佩服那位在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一便又一遍鼓舞士气打鸡血,很多次我都不明白下面的同事是真的懂还是附和?
这位老师每天都会很委婉的让每一个人在晨会上定目标,今天你要推销多少卡,今天你的目标是让多少人办理美容卡。来,从第一排开始大声报出你的数字。
“100”,声音十分洪亮。
“80”,略显迟疑。
“150”,有一种壮士视死如归的感觉。
“50”,轻柔的两句发音。
......
我在后排听着她们的豪言壮语,心生感慨,这也太牛掰了吧。
似乎愈往高的报就愈显得存在感爆棚,只是,只是她们一天之内真的都能做到吗?
我弱弱的发出两个音:“50”,语罢,羞愧难当。
因我与一起住的姑娘都是新手,带队老师点名带我们两人去跟随学习经验,身着美容院白色大褂,带着大红色的横幅,顺带连拖带提着四个大抱枕,怀里塞满了美容卡,一步步行走在大街上。
第一天, 外人看我们装束回头率百分之六十。
第二、三天以后,人们似乎习惯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偏头斜视一眼,又默然忙乎自己的事。
就连菜市场的大妈大爷也对我们视而不见,心稍微善良一点的,只是静默着看着我们不说话,另有甚者,大声斥责挡道影响做生意。
北风肆虐而过,这些眼看着面和心善的老人都怎么了?
03
带队的老师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我与同住的姑娘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沿边一家商户一家商户的询问、哀求,终于有人愿意花费三十元办理一张美容卡,拿到一张崭新的二十与一张折旧的十元钞票时,我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第二天晨会按例总结,我的成绩与当初的宣誓大大萎缩了十倍,个位数的我在一群同事中羞愧不已。
她们也没有当初的豪言壮语,听说最多的只不过十九个的战绩,老师让她分享战绩经验,她笑哈哈道:“我的经验是:不要脸。”
每日发卡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当初的凌云壮志被现实击落得支离破碎,偶然半夜惊醒,除了同床姑娘的鼻鼾声就是窗外汽车断断续续的鸣笛声,窗户旁裸露的玻璃时不时刮过一缕寒风,我在夜里惊醒又蜷缩着睡去。
一夜北风寒。
跟随大队伍不成,我总得找回一点尊严吧,我独自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更远些的繁华市场,碰到一美女,小心翼翼到:“你好,可以看一下美容卡吗?我们店做活动,现在花费三十元享受六项项目,有眼部、脸部、美容塑身等项目······”还没等我说完,美女似是看到骗子一般从我旁边闪躲而过。
也能理解,要是自己遇到这种状况,大概也会如此吧。
不知何时,转悠到一大学门口,前方二十米处,一对情侣模样的学生迎面走来,心里泛起了嘀咕,说或不说啊?
“你好,麻烦你看一下······”看着与我年龄一般大小的同学,我强装镇静着推销我的美容卡。
内心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美女同学礼貌的谢绝了我的卡片,我却在心底暗暗感激,这是我遇过少有的尊重。
一次, 遇过一位接孩子放学的妈妈,面目慈祥,这位妈妈咨询半个多小时,强制要我们签字,并警告道:“我是一名律师,是你们说免费六个项目,一个都不能少。”
当晚回去,我立马问经理是否免费六个项目,想着要是坑人不做也罢。
04
接近过年的那几天,突然下起了大雪,我在路边苦苦哀求一位阿姨能否办理会员卡,阿姨与我聊天半个钟头,直接诉说:不办。
望着飘逸的雪花,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昨天的业绩,今天的业绩都还是寥寥无几。
原来,生活,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同事之间无好友,我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她们之间的尔虞我诈,暗地讽刺,互为帮派。我们这四个做兼职的学生被她们排除在了帮派之外。
梅姐是唯一例外的,她总是暗地帮助别人打扫卫生,最后一个下班回家,为人单纯热情淳朴,可是,她这些看似美好的品质在那些圆滑世故的面前不堪一提。
被孤立、被讽刺、被暗地里告状,我问好友缘由,她说:“她太老实了。”
老实,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贬义词?
梅姐总是喜欢和我们四个学生一起玩耍,她说:“我在这里最幸运就是遇见了你们,你们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总把我当做傻瓜一样对待。”
去年公司招聘新人,有一位女孩像极了当年的梅姐,老实本分,不过不久听经理说,她最后辞职了。
偶然和大boss聚餐,老板说:那位姑娘应该好好带带,一定也会很优秀。
忽明忽暗的灯光,我郑重的说道:“是啊,如果有一个人能欣赏她,她一定会心存感激的。”
因为,我也曾如此。
上个月,梅姐给我发了一张婴儿的照片,笑呵呵到:“这是我女儿。”
她最终换了工作,因为学历不高,去了电子厂,她说:“在厂里没有那里人际关系复杂。”
有时候,公平这个词似乎就是一个讽刺,老板的女儿,侄女,亲戚,女儿的朋友,哪怕远方搭边的亲戚一句话,就能够反驳一个事实,因为她们是一伙的,我们与梅姐是外人。
我们的辩论,没有可信度。
05
十六天里,我日日夜夜在计算着时间快快流逝,不想在这里待了,每天“内忧外患”,压力大到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五十多岁过来做兼职的阿姨选择了辞职,她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她们那样说,划不来。”
同学们总说,社会残酷,社会险恶,不是社会残酷险恶,是人心叵测啊。
过年的当天早上,妈妈在家门口接我回家,问道,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我愣愣的笑道:“我赚了四百二十块呢。”
后来,狠下心给自己买了一件四百大洋的粉红长呢子大衣,我要把那十六天里所见的寒冷全都藏在心底,若干年后,激励自己每一次的不努力。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看到别人寒风下发着传单,我都会轻轻接过,道一声:“谢谢”,生活,其实没有谁比谁容易。
请尊重每一个普通人的努力。
世间大多苦楚,愿我们能够始终相信这日益凉薄的尘世,长存几多坚韧的温情,折不断,浇不灭,冻不裂,烧不化。
也祝我们有好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