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讲故事的阿光
Ch.04
“与你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夫人。”
杰西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
他觉得冷，太冷了，冷到骨髓里。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街头上的日子，那时候自己也总是挨冻，常常感到寒冷。
他真希望能有人能抱抱自己。
但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不是爱哭鬼杰西，不再是了。
他想要一个拥抱，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一个有人在等待着他的归来的地方。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该死，就承认吧，他总是想着她。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的眼睛是否还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的明亮？
他一下子感到很累，很困，浓浓的疲倦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将他淹没。
他的视线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努力试着不让双眼闭起来，但这却变得越来越困难。
这就是杰西麦克雷的最后吗？
也不错吧，至少自己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
至少在杰西麦克雷走向结局之前，有了一个家。
牛仔虚弱的举起仅存的那只右臂，用手比了一个枪的手势，对着远处还在搜寻他身影的特工。
“BANG！”
虚弱的吐出这句。
枪手的好运气……到头了。
才怪呢。
被自己用手指所遥遥指着的那名黑爪特工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杰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该死，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失血让思考这件事对他来说越来越困难，他已经不想再去想任何事了，现在，他准备闭上眼睛了，是时候走了。
模糊的视野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杰西！！”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在了怀里。
是她。
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同一瞬间，麦克雷一个翻滚躲到了吧台后。酒柜上的一瓶占边威士忌化成了碎片，酒流了一地。
真浪费。
来不及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紧随第一枪的枪声后的是的“嘭嘭嘭”的几声巨响，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一队全副武装的战术小队破门而入，小队全员着黑色的作战服、戴着遮住全脸的头盔，只有目镜的部分发着幽幽红光，冲锋枪瞄准器的激光四处乱扫，搜寻着麦克雷的躲避处。
黑爪。
杰西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自己回到了十岁，变得又瘦又小的，脑袋大得与身材有些不太相称，细弱的脖子似乎随时会承受不住重量而折断。在梦里，那个男人不再喝酒，也不再殴打妈妈。他陪自己玩抛接棒球的游戏，陪自己去动物园，陪自己去水族馆，告诉自己那些奇形怪状的鱼的名字，就像每一对寻常的父子一样。还教自己怎样开枪射击，这倒是没变。
梦的最后，是他陪自己庆祝十一岁的生日，他握住妈妈的手，对自己轻声地唱着生日快乐歌。歌唱完了，小杰西吸足了一口气，低头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满脸笑容地抬起头，他迫不及待地想让爸爸快为大家切蛋糕。他看到男人的脸扭曲、变形，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男人的嘴唇已毫无血色，他却仍好想拼命地要说着什么，眼珠因此瞪得更加突出。小杰西闻到浓浓的酒气，以及血腥气。
蛋糕不见了，在它原先位置的现在是一把左轮，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桌子上淌满了血，多得直到流到地上。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一条短裤，瘦小的身躯上布满了淤青和伤痕，以及手上，上面沾满了血。男人的胸口多了个大洞，甚至似乎能看见里面的脏器，鲜血不断往外流，原本身上的所穿的白衬衫此刻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他挣扎着，念出了他一生最后一个单词，“你。”
杰西惊醒。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
记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记忆造就了你，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使你成为了今天所成为的人，每一段记忆最终都成为自我的一部分。即使你不愿意主动去回想，它也总是会像一个幽灵一样找到你，以这样或是那样的形式。这次它变成了一个梦。这不是它第一次出现，杰西刚刚流落到街头上时，在寒冷的夜里蜷缩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角落入睡，那时他常会做这个梦。
随后杰西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这里是守望先锋基地的医院，纯白的病房，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空气中弥漫的福尔马林的味道甚至熟悉得能让他产生安心感。
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腿上，很重，他费力地低头看去——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十分吃力，他可以感觉出自己一定昏过去了很久。
是安娜，安娜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她睡着了，头上戴着的蓝色贝雷帽现在歪歪斜斜的，似乎马上就会脱落。
这个距离，他可以看到安娜脸上眼角的皱纹，和一头秀发中已经悄悄生出的白色，她已经慢慢变得不再年轻。岁月带走她的青涩和稚嫩，给了她成熟和力量。这个成熟又强大的女性有着几乎所有人的尊重。但他可真希望，能够看一看十七岁时的她是什么模样，会跟自己相似吗，会耍小孩子脾气吗，就像自己现在偶尔会的那样吗。她十七岁时就已经是一名战士了吗，又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呢。为什么，自己不能与再年轻一些时候的她相遇。
想到她时，他总忍不住要胡思乱想这些。
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释怀还是悲伤，没人知道。
他伸出手去，笑着，想要帮她把帽子扶正，阿玛莉上尉可得有个上尉的样子。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把她惊醒了，杰西看着她眼神从刚睁开时的茫然转为惊喜。
“杰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安娜一把将杰西抱在怀里。
好暖。
“我差一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他想说没关系的，他还在这里，一切都还好。
但到了嘴边的却是，“好疼。”
以及一切也并不好。
“抱歉。我太激动了。”安娜的语气有些低落，放开了他。
他随着她的眼神看向左边，左臂宽大的病号服下空荡荡的。
小酒吧老板的老板此刻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尸体就躺在麦克雷的左边，倒霉的家伙到死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仍挂着一副错愕的表情。
麦克雷俯身躲在吧台后面，他在听脚步声，同时盘算着自己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里所剩余的子弹数量，毕竟这不是在打游戏，子弹可不是无限的。
“我很抱歉，他们没能找到你的那条胳膊，不然以齐格勒博士的技术完全可以把它再接起来。”安娜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悲伤。
他们当然找不到了，自己的左臂恐怕已经化成了肉泥。
被爆炸震飞的汽车残骸落下时将他的左臂完全压在下面，那一瞬间，就已经感觉不到这只手臂了。幸运的是自己从旁边的敌人死尸身上找到了一把武士刀，用那个，他切断了手臂逃了出来，否则动弹不得的他只有死路一条。
简直像只蜥蜴，可惜自己的手臂不能再长出来。
然而失血过多的他也没能逃出多远，匆忙之间他躲进一间曾经是书店的屋子，推倒一个书架，将自己埋在了一堆书本之中，希望能够减缓敌人发现他的时间。
他差点没能撑过来。
“你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是，尽管我的手臂已经不在了，但我仍能感觉到它，仿佛它仍旧在那里似的，我听说，人们把这个叫做幻肢。”
牛仔挤出一个笑容。
一点都不有趣。
小酒吧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有人拉动了电闸。
是谁？
麦克雷利用腰间挂着的闪光弹带走了一名敌人。
一个，还剩五个。
黑暗给了麦克雷一定的优势，毕竟这家酒吧他不是第一次光顾。他半蹲着进行移动，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如果说在换上机械手臂之后有什么好处的话，应该就是机械手臂没有痛觉，这大大提高了他按动左轮的击锤的速度。
现在杰西可以轻松地用左轮打出六连击。
但他还是宁愿要回自己的胳膊。
幻肢的问题让杰西受罪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也渐渐地消失了，正如时间本身也不断无声无息的消失。伤痛与疤痕，都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杰西渐渐习惯了作为守望先锋的一员，随着他的年资逐渐增长，渐渐成为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任务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要，但与她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他喜欢说各种风趣的玩笑，他喜欢看她的笑容，他也会偶尔变个小魔术，诸如变出一支玫瑰送给她之类的。他也曾旁敲侧击，半开玩笑式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但她只当他在开玩笑。
有些话，不装作开玩笑可没法说出口。
她只当他是个孩子。
她的小杰西。
然而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机械又平静，或许在守望先锋度过的平静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守望先锋终于也会走到组织自身的转折点。
在摸黑又解决掉两名敌人后，他中弹了。
他移动到一个难以察觉的角落里，喘着气，检查自己的伤势，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然后他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什么人在他的脚边砸碎了一个瓶子，他的伤口几乎是在瓶子碎裂的瞬间被治愈了。随后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一股力量从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这感觉很熟悉。
他站了起来，自己现在正处于剩下的三名黑爪特工的视野盲点之中，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要在这里发动“神射手”。
“午时已到。”
牛仔的嘴角挂着笑容。
麦克雷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单枪匹马可以解决整个暗影守望，曾为队长的他最清楚自己的队伍有什么样的本事。
但是他如果要走，没人能把他留下。
于是他走了，离开了守望先锋，离开了莱耶斯，离开了他曾经为之奋战的组织。
自那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就像他曾经是的那样。
他对莱耶斯的感情十分复杂，是这个男人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可以不必在监狱度过余生。让自己成为了守望先锋的一份子，尽管是守望先锋的秘密部队暗影守望，但他仍旧感激他。如果不是莱耶斯，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遇到她，不会遇到众多的守望先锋同伴，不会拥有一个自己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
是这个男人，将自己半生的战斗经验，作战的战术毫无保留地教给自己，把自己从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黑社会的打手，变成了真正战场上的一名指挥官。可以说莱耶斯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自己，他既是麦克雷的老师，同时也是他们是在暗影守望危险的任务中可以将彼此的性命托付给对方，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但莱耶斯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他要去夺取他认为他应得的东西。
“他们这边还是我这边？”
莱耶斯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那时给出的回答只有沉默。
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他不希望处于这样一个必需要选边站的处境里。
昔日的同伴自相残杀，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其实可能离开的念头在听到她的死讯时就已经悄然萌生了吧。
小酒吧的电力恢复了。
灯光大亮。
现在酒馆之中有九个人，七个躺在了地上，两个还站着。
麦克雷。
和之前的小个子。
直到这时麦克雷才真正看到了这个人的样子。
陌生，却又透露出一种熟悉的气息。
麦克雷已经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但他还不敢确定，应该说，他不敢相信，毕竟他所知道的事实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小个子戴着兜帽，又戴着一个遮盖住了整张脸的面具，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倒三角的符号。披着的蓝色披风已经又破又旧，但抱着的那把狙击枪，对麦克雷，不，杰西来说，是那么的眼熟。
他能感觉到面具之后有一双眼睛在牢牢地注视着他。
小个子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纯白色的长发，头发绑了一个麻花辫斜搭在左肩上。
是一个女人。
麦克雷忍不住加快了呼吸。
她摘下了面具。
真的是她。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可却只剩下一只了。
她戴着一只眼罩遮住右眼，脸上满是皱纹。
青春已经彻底从她身上离开了。
哦，他有那么多想说的，他的想念，他的悲伤，他这二十年间的经历，他如何运用她所教给自己的东西，他想问她去了哪，他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那么多。
但他都没说。
“与你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夫人。”
牛仔露出不羁的笑容，一如当初，恍然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你的嘴还是和以前一样甜。”
白发的女人笑着，眼里有泪光闪动。
END
文/讲故事的阿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