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初夏，徐佳佳18，爱穿碎花的公主裙留利落的沙宣发;冯小晴也18，爱束起高高的马尾搭配淡蓝色的格子马甲。姐妹情如双生，生如夏花。
两个小姑娘从幼儿园交换零食起，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小学时，冯小晴为了保护徐佳佳和调皮的坏男生打架，中学时，徐佳佳为了帮助冯小晴考试作弊，而被老师家长轮番轰炸。
在夏天和冬天的假期里，两个人在指甲上用多彩的颜色，描绘出对方名字的首字母。在春天和秋天的微风中，两姑娘会踏着单车去郊外游玩一整个闲散下午。
那时的日子短，话总是说不完。
钟摆声音很大，总是听不到那些明明说出口的话。
而让两姑娘真正感觉短暂的日子，是接下来的高三暑假。
2.
徐佳佳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程放时心跳的节奏，有着正式演讲之前的小小紧张感，又多了一些莫名的情愫，手心里悄悄攥出了汗。
冯小晴也记得，那天日头很高，空气微烫，热风从头顶扑下来，两个人的脸颊晒得红通通，额头上浸着细密的汗珠。姐妹俩从图书馆各自买了几本书拎在手中。那时她们还读饶雪漫和郭敬明。
因为拎书拎到手酸，天热又口渴。两人在路边的报亭买了可乐，冯小晴只顾着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饮料，全然忘了挎在身后的包包，正眯着眼睛享受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吼:"喂！干什么呢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到一双缩回去的手。小偷纵身跃过马路中间的护栏，狠狠跌了个跟头，爬起来落荒而逃。
程放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冯小晴看傻了眼:程放不是那种帅到骨子里的男生，但是眼睛清澈又深邃，脸部线条勾勒分明，个子很高，人很干净。跑过来的时候，暖风里有洗衣皂的味道。
程放愣了一下，指了指冯小晴挎在背后的包包说:"还不赶紧看看少没少东西啊！"两姑娘赶紧手忙脚乱的检查一番,钱包手机一样都没少。
冯小晴凑过去一脸花痴地问程放的名字，徐佳佳赶紧跑到报刊亭买了冰水和纸巾，递到程放手里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的很干净。
"我刚才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人鬼鬼祟祟，一直盯着别人的包包和口袋，刚才他看到你俩光顾着喝饮料,就下手了……"
那是他们仨第一次见面，三个人都在等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喜欢在同一家图书馆消磨时间，都对大学生活翘首以盼。
因为那一次偶遇，三个人聊得热络投缘，常常约好了一起去街边的冷饮店，一起去对面的图书馆，一起被书中的人引领着走很久很远。
徐佳佳和冯小晴，被书中那些又坏又帅的男生迷的神魂颠倒;程放那时钟爱福尔摩斯大侦探。
3.
三个人一起逛街，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买不起什么大品牌，只喜欢看看那些精品屋里的音乐盒还有闪闪发亮的耳钉。逛累了就坐在一起挑选大头贴模版，用铅笔在纸上写下编号。冯小晴挑的都是有明道飞轮海的模版，徐佳佳喜欢那些有蒲公英和星星的风景图案。
程放耐心的在旁边帮姐妹俩筛选，他几乎不照，但是一点也不烦。最后一张他选了很大的模版，仨人凑在一起刚刚好。
三张满是胶原蛋白的笑脸，把大头贴上原本好看的背景衬的一点都不出彩。按下按钮，打印出来，捧在手心里看，徐佳佳看到程放的手搭在冯小晴的右边肩膀上，冯小晴看到程放的脸和徐佳佳靠的很近。
有时冯小晴会问程放为什么要选南方小城市的大学，程放总是眨眨眼，看看远方，说喜欢那边的气候，那边的美食和生活节奏.....然后转过头，笑着揉了揉冯小晴的刘海说:没去过吧傻妞儿，那边可比咱这边的风景好多了，空气也好，以后有机会来找哥玩儿吧！还有你，徐佳佳!"
程放看向一旁托腮静思的徐佳佳:"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哦，没什么，我看小晴的刘海乱了……"
"真是讨厌，最烦别人弄我头发了，喂！以后别叫我傻妞儿啦！"冯小晴嘴里嗔怪着，手上不饶人的把程放的利落短发揉了个稀巴烂。程放只好撇撇嘴，扔出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徐佳佳看到程放轻揉冯小晴刘海时的表情，分明是宠爱的样子。
三个人踏着单车去郊游，回来的时候，徐佳佳的自行车链条断了，附近又没有修车摊，正愁要怎么回去的时候，程放把徐佳佳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臂上，告诉她一定扶好了，两个人搭在一起，自行车缓缓行驶的时候，徐佳佳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踏实。她感觉到徐程的臂膀结实而有力，温暖又踏实，心生欢喜。
冯小晴骑的很快，甩下他俩很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明明累的要死，此刻却脚下生风，似踩了风火轮儿一般。
冯小晴倔强的影子，在暮色里显得有一点孤单。
冯小晴从衣服穿过的耳机里放着Twins的歌：
我很想爱他
但是眼睛在说谎
隐瞒比较容易吧
免得感情变的复杂
我很想爱他
但是理智在吵架
退出可以解围吗
谁能给我一个好的回答
4.
假期结束后，程放真的去了南方。徐佳佳成绩优秀如愿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冯小晴留在当地读的大专。
扰人的知了声渐渐褪去，伴着那年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三个人的友谊从此定格。此去经年，徐佳佳再也没有过那时候踏实的安全感。冯小晴虽然留在当地上学，但是再也没去过那家图书馆。
唯一的一张大头贴合照被程放抢了去。冯小晴威胁过，程放不给。徐佳佳柔声细语的求过，程放笑嘻嘻地说:明年照新的再给你俩。
徐佳佳晚上在新宿舍的床铺上辗转反侧，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心心念念向往的大学，此时并不心满意足，她也有点想去南方看一看了，那边到底有多美？他的大学生活如何呢？
冯小晴也想。当初程放可是说过要她去南方找他玩儿的，冯小晴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只是，要这么一直猜下去吗？她不知道他的心意，她也不知道他的心意……
徐佳佳被很多男生追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初见时便怦然心动。
冯小晴追过别的男生，可是这一次她格外谨慎。因为怕一过力，便覆水难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徐佳佳在北京难得见到流星雨的夜晚，给程放发了条短信，打出一段字，又删了好几回，徐佳佳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徐佳佳紧紧攥着手机，等着屏幕亮起的那一刻。看着街边商铺的广告灯闪闪烁烁，她觉得和自己心跳的频率一致。
冯小晴在去南方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程放，想给他个惊喜。
电话拔了五遍，始终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变成了关机状态。
冯小晴狠狠的把手机摔在床上，蒙上被子，睡觉，关机。去他妈的程放。
徐佳佳的短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响。
徐佳佳不敢给程放打电话，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理由开口，那条短信的含义又如何解释。
徐佳佳骂自己自作多情。冯小晴再也不想理程放了。
那就这样吧。也许他有喜欢的人了。默默回避总好过狠心拒绝，这是他的风格。对我而言，致多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也许一辈子都是。
那一晚，几千里的距离，不一样的环境，对感情懵懵懂懂，因为暗恋同一个男生，两个女孩一夜无眠。
5.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足以令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失眠，继续疲惫。
程放死了。
因为见义勇为。就像他们三个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只是，这次的小偷没有落荒而逃。
程放连中数刀。
至今，徐佳佳都无法想象程放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样清澈的眼睛，在合上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暴徒的残忍。
散发着洗衣皂味道的白色衬衫，应该也被血染了吧……
徐佳佳还记得那次握着他手臂时的踏实感，就像盲人跟着依赖的人，能走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的那么干净，那么干净......
徐佳佳已经泣不成声。
冯小晴狠狠的打了自己几巴掌，怪自己没有早点去南方，或许她去了，他们会逛另一条街，看不一样的人和事，只去没有小偷的地方。
冯小晴打电话给徐佳佳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极度沙哑。
两个人在电话里哭的天昏地暗，哭到一方手机没电。
余生，再也没有程放。
6.
她们在程放的葬礼上见到了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孩儿，披肩直发，鹅蛋脸，白白净净，脖子和锁骨很好看。眼睛哭成了杏核。
别人说，那是程放的前女友，是个南方姑娘。
女孩去国外念书，未来在一起希望渺茫，不得不提出分手。
程放念念不忘，蜗在南方小城，与她曾经朝夕相处的风景为伴。只是想，等她真的打算回来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牵起她的手，吻上她的唇。
这一次，她真的回来了，来参加他的葬礼。
徐佳佳和冯小晴没有去找程放的家人要那张心心念念的大头贴。没经过逝者的允许，她们不敢妄举。
她们或许早该猜到，程放有心仪之人。
只是，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哪有那么多思虑周全，只想着放手一搏，哪怕给悸动的心跳一个死心的交代。
余生已没有，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就让它烂在胸口。
说过的话当成一段美好回忆或者未完成的心愿，静静盘在心间，孤独寒冷的时候，拿来取暖。
后来，徐佳佳听到一首歌，那是孙燕姿很久以前唱的：
我也很想他在某个地方
我少了尴尬你少了肩膀
而夏天还是那么短
思念却很长
还记得那年我们曾许下的愿望
星星骗了我们
我们却因此上了一课
成长必修的学分
我们都一样。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