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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又要出差了,这次是去东北一个叫白城的地方。由于工作的性质,他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这种生活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从首都到白城没有直达的火车,更别说高铁和飞机了。还好时间充足,他可以坐火车慢慢过去。
小刘在地图上搜索出行方式,最便捷的方式是先到哈尔滨再转车去白城。虽然麻烦了些,但也是最佳的选择了。
路途遥远,小刘买了卧铺,心想财务小王在报销的时候不会说什么吧。小王是公司的财务,平时为人还不错,就是在上报一些费用时很苛刻。
不但要有票据还要有购票记录截屏等等,而且根据距离远近还要控制报销额度。概括起来意思就是能坐硬座不卧铺,能普快不高铁,能高铁不飞机。不过在公司老板眼里她是一个很能干, 确切的说很会为公司省钱的人。这一点很让老板喜欢。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小刘上来车就匆匆收拾下躺了下来。还好是下铺,不用爬上爬下。说实话,纵使年轻,上上铺对于近二百斤的他来说也不是易事。
刚躺下不久,上铺来了一对母子。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很是朴素,一看就是农村人。怀里的孩子三岁多,好像生病了,红着脸一直在咳嗽。
女人把孩子放到上铺,盖好被子,孩子倒很听话,一动不动。女人不是很放心就那样站着,看着孩子怕他掉下来。
小刘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她个头不高,身材也很瘦小,脚踩着下铺床边,踮起脚尖才能抅着上铺,当她不时给孩子整理被子时,肚子会露出大半,下铺的他看的一览无余,这让他浑身不自在,感觉有点尴尬。
火车很慢,感觉时间很长。过了两站对面下铺还没有上来人,上铺小孩睡着了,女人可能也站累了就坐在了对面下铺。满脸愁容地不时向上观望。而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对面,看着他。
她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感觉在审视一个外来物种。小刘更加地不安起来。浑身感觉无所是从。
还是小刘最先打破了沉默:你这是带着孩子去哪儿,孩子那么小,大包小包的一个人挺不方便。
“来北京给小子瞧病,肺旮瘩上的问题,在家瞧了很久,不见好。哎呀妈,这可把我累坏了。”
“咋样啊,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大碍。”没两句小刘就被带的说起东北话来。
“不打紧,可能是感染,拿了药,回去休养休养,医生还让住院,农村人咋能住的起,卖苞米的钱几天没了,这不,孩他爸说让回家去牡丹江接着瞧,我倒不打紧,就是小孩跟着遭罪。”
从后面的谈话中,小刘得知女人和小孩来自东北的一个农村,小孩爸爸在外打工开出租回不来,这一摊子事都落到女人身上。
话匣子打开,女人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说她家男人在外一年不怎么回来。“你说大兄弟,这他会不会在外面又找人了,打电话经常听见有女人在旁边说话,他总是说那是拉的客人。”
小刘安慰她说:“怎么会,谁家里有那么好的媳妇儿子还会在外面鬼混,别多想大姐,大哥也是想多干点活,多挣点钱给小孩看病。”
“这也说不准,都说男人在外容易学坏,我也不管了,只要小孩没啥事,我就满足了。”
小刘慢慢有个困意没有接他的话。
女人也不说话了,可能是太累了,坐着靠着车厢睡着了。午饭的时候 ,车厢里买盒饭的售货员推着小车过来了。平时小刘是不会轻易买的,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套路,最开始二十一份,转一圈十块,最后会五块处理。
也许是真的饿了,小刘买了份盒饭,火车上的东西就是那样,二十块对有些人可能不算什么,对有些人可能意味着很多。比如他的这二十块就属于自费的范畴。
这个时候小孩被售货员的叫卖声吵醒,哇哇哭了起来。 女人艰难地把孩子抱下来 ,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刘手里的盒饭说“妈妈,我饿。”
女人安慰孩子说:“宝,快了,快了, 咱快到家了,到家给你做好吃的。”女人口中的这个快了,离到哈尔滨还有八个小时,离牡丹江还有十二个小时。
小刘突然间被什么所触动,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去邻居家串门玩赶上吃饭 ,总是哭闹着不走,妈妈就会连拉带扯的把他弄回家。
那种场景,那种心情 ,可能会伴随他的一生。看着眼前这小孩,小刘想这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连眼神都一样充满渴望。
他叫住了正要走的售货员,又买了两份盒饭给那对母子。女人先开始一直推脱,说“快到家了,快到家了,不饿,不用。”之后又转为“一个就够了,一个就够了。”
当女人接下盒饭的时候,当小孩大口大口吃的时候,女人一面交待孩子别那么大口吃,再咳嗽怕呛着,一面不住的用手擦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还是好人多啊,我给你说实话吧,本来这次来京是要给这小子住院好好看看的,都怪我,一个人没能耐,坐地铁的时候一个包丢了,给娃看病的钱大部分都在那里。”
“你说我咋这么笨呢,我要是不拿那么多包,或者把小包都放一个大包里也不会出现这事,唉,都怪我。”
从头到尾,女人都没怀疑过自己的包可能被偷了。她觉的大城市都是高素质文明的人,怎能有小偷,又有哪个人会对她这样的一对母子下手。
“还好腰里有随身带着的两千,要不医院门也进不去,白折腾一趟,还要搭上几百路费。”
女人一直没有吃饭,只是在不停地说。小刘才知道,做了检查,看了病已没多余的钱住院治疗。买了回去的票,这个女人已没多余的钱,哪怕是一盒盒饭。
幸福的人大多是相同的,而不幸的人却有着各自的不幸。小刘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女人在逗孩子开心,他听见车厢里有人在热闹的喝酒说笑,他听见火车广播里在播放东北二人转。好像一切都很热闹,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列车员到站提醒的声音再次响起。车也停了下来,小刘睁开眼,眼前的女人正抱着孩子站在过道,对门下铺也上来了人。小孩睡着了,女人不知怎么把孩子放上去。又没坐的地方,只好那样站着,像一座关于母爱的丰碑。
小刘起身说“你把孩子放这吧,你坐这吧。”女人还是推辞。小刘说:“我马上就下站了。”
这个时候火车距离哈尔滨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女人把孩子放好,开始整理一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有化验检查单,有收据,还有各种公交出租的小票。杂七杂八满满的一大堆。
不经意间小刘分明看到一张诊断书上写着“肺结节”。根据常识这不是一般的肺病,治疗不及时完全有致命危险。而治疗绝对要花很大一笔费用。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这总共多少钱”小刘问到,女人把一张张票据点了又点,“两千多吧,也没人报,就是回去好给男人交差。”
听到“报”这个字,小刘突然眼前一亮。也是他思索良久的结果,如果直接给钱,她绝对不会要。
“你把诊断书啥的留下,这些票据给我吧,我经常出差需要,我要它们有用,可以报销,可以抵税,我给你两千块现金。”
女人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看着小刘拿出的二千块钱,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用不用,俺到家再筹点钱,我咋能要你的钱,这咋能合适。”
“不用担心,我不骗你,我要它们能报销,能抵账,你拿着这些钱给孩子看病,孩子的病可不能耽误,这样你也能少点负担。”
说着小刘把钱塞进女人手里。把票据拿了回来。女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也不再拒绝,只是一直说着谢谢。
火车还在行走 ,送走白天迎来黑暗,小孩还在睡觉,女人开始吃那盒已经凉的盒饭。一切都很安静祥和,好像这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疾病,都是美好。
小刘出差这几年,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分明记的有次坐火车,上车前他去上厕所,把行李箱忘在了候车室,回来时已经在验票进站,他的行李箱找不到了,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在进站口,乘务员说有乘客怕有人丢失着急放到的这儿。还有一次坐出租,把包裹忘在后备箱司机给及时送回……
不管怎样,世间总是有那么些温暖,让我们感动,教会我们爱可以传递。
小刘在车厢的连接处抽着烟,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希望每一个人都有一盏灯在等待,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处所去安放。他顺手把票据扔进了垃圾桶。
是的,这这票据有人会报,或者已经有人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