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生,是人的本能隆庆和议后,明朝在长城沿边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开设互市,大同右卫即为此时设马市于杀胡口关城下,使之成为边贸往来的通道。入清,杀胡口改为杀虎口,因其位于西北通道的交通枢纽,顺治七年(1650年),清政府在杀虎口设税关。
清朝是中国人口发展史上的重要时期,清初通过康雍乾三世的修养发展,到乾隆朝,全国人口突破了三亿,人地矛盾尖锐,大量内地贫民迫于生计,通过“走西口”、“闯关东”、“蹚古道”、“下南洋”、“赴金山”等形式求生,形成了五股大的移民浪潮。
爷爷王四彪祖辈生活在山西平定州的寿阳县。打小,他就听说家乡的“本事人”都去了口外,去闯荡。临村孙家庄、二虎窑的很多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很多随父母去了口外,听说出去几年后的那些人都有白馍吃,还穿着不用打补丁的新衣裳。四彪的心里早已痒痒了,心里暗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带父母出去闯闯。可是每次和父亲说起来,父亲总也蹲墙根不说话。他知道父亲离不开这个破屋子。
“管他呢,我要长大了,去口外,去耕地,去带父母过好日子!”这些话,四彪只敢和妈妈说。
妈妈总是边给他抓虱子,边听着他不着边的的胡扯,又不想打击儿子,“那妈妈就等着你长大,看你娶媳妇,看你过好日子。”
每逢这个时候,看到年迈的父母,他心头又甜又酸。自己是父母老来得子,父亲话不多,闷闷的;母亲身体很不好,经常得病,他最害怕的就是听到母亲的咳嗽、大口喘气,他害怕还没等到自己长大,还没等到自己过好日子,母亲就没了。
然而世事总也无常,再完美的计划总赶不上无力回天的变化。
这一年是1878年,四彪七岁了。
从去年开始,正在长身体的四彪枯瘦如柴,父母把家里能拿出手的东西都卖了,去换玉米面。村里的乡亲们都不出大门了,节省体力节省粮食,接近两年的干旱,颗粒无收,去年的年成不好,大家还有点积蓄粮食,今年本来盼望着可以缓减,没想到从春天种进去到秋天,一滴雨都没有,眼巴巴看着禾苗蔫吧、枯萎,别说是苗子,连颗草都是害怕这伤人的年份,不敢长出来了。村里很多有兄弟多的家已经揭不开锅,而同时粮食价格也是贵的可怕。
秋后,四彪和母亲去挖野菜、摘榆树叶、捉秋虫,回家煮了、蒸了,再晒干,留着冬天和着玉米面、高粱面一起做饭。村里的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山西的冬天,风雪交加,没有点食物扛冻,后果不堪设想。
最初和母亲去挖草根,人还不多,尤其从这个月开始,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出来准备过冬的积蓄了。
村子里、地里,凡是还有绿色的地方,都是人。乡里乡亲,四彪不想和别人抢东西,他和父母亲喜欢走远一点,母亲白天刨掘蒲草根,晚上回去晒干碾成面,蒸馍做饭。父亲和四彪剥榆皮,钩摘槐角子。
四彪看起来瘦弱,但是他总是抢着去高处,因为父亲老了,而且他感觉这几天父亲面色很不好,总是捂着肚子。
“大(父亲的意思),你咋了,看你难受了,是不?”四彪看到父亲放下了袋子,脸上汗津津的,涨得通红。
“没,没事。”父亲故作轻松说到,但是可以听到他说话时压着气。
四彪放下手里的铲子,走过来,摸了下父亲的头,“好烫,大,你是不病了?”
“这孩子,病什么病啊,没事,你快弄你的,看人家过来抢了”父亲弓着腰,示意四彪。
四彪看到陈大爷走过来,手里拿着空袋子。
“这里有树皮了哇”陈大爷边说边撇了一眼四彪手里半口袋树皮。“老王头,你咋了”陈大爷看到父亲,睁大眼睛快步走过去。
“我大病了”四彪也凑过去。
“哎呀,你好不挺长时间不拉了?”陈大爷摸着父亲的手,手肿的厉害。
“唉,八九天了,管他了,不拉还少吃点”父亲坐下来,汗从脑门流下来。
四彪才发现,父亲的脸也肿了,蜡黄蜡黄的。
“老王头,脱了鞋,我看脚!”陈大爷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要求父亲。
四彪赶忙跑过去,脱下了父亲的鞋,只见脚肿的通红,小腿也是。
陈大爷用拇指用力按压了一下父亲的小腿,只见清晰的指头印凹陷在父亲腿上。
“大爷,怎么了,我大?”四彪感到了一丝不测,听母亲说过,有的野菜吃多了会浮肿.
“你知道咱们村刘老瘸子不,前天刚死,一个月了拉不出来,全身肿”陈大爷不由咬着牙说到。
四彪倒退了几步,脑子里嗡一声,一片空白。
“哪有那么严重,别吓孩子了”父亲挣扎着站起来,强打精神,准备拿袋子离开。
一直到夜里,四彪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过父亲如果离开他,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