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末，电风扇吱呀吱呀地扭转沉重的脖子，蝉声从半敞开的窗户透进来，房间里一片狼藉。林凡躺在床上，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昨晚高中同学聚会被老同学灌了酒，头疼，脑子里感觉有很多东西都凝到了一块儿。
看了表，14点。他忽然想了一下，周四14点应该是地理课，然后转了一个身。脑海里似乎也有这样头疼的一天。
那个时候高二，有一次他生病了，晚上母亲带他去看了病挂了水之后，第二天中午又继续回学校上课。下午第一节是地理课，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声色干涩，声调又高，林凡的烧还没退，眼皮快支撑不住了。忽然想起前天去书店买的那本畅销书应该还在桌洞里，把它拿了出来开始看。看得有些累了，抬眼的时候突然看见，斜前方的女生好像在看自己，可是那个女生似乎看的是黑板。
“她怎么会在看我呢？”林凡觉得有些好笑。
可能是自己的心有点虚，本来打算在家躺着，可又想在母亲面前要扮个好学生的样子，主动说要回来上课。但是自己现在不好好上课，却在看课外书。
林凡觉得自己想多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差等生，何苦想那么多呢。倒是那个女生，看上去有些胖，塌鼻子，头发半长不短，总是佝偻着身子在座位上做题，一点都不像文科班那些清清爽爽的女生。但她还真是一个“好学生”。
赵小雅，就是那个林凡斜前方的女生。一个普通班里难得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霸”，很多人都喜欢这么调侃她，虽然大家都是这么调侃这个班里的好学生的。她课间很少往外跑，上课除了数学课都很积极，在分班后的这个新班级里朋友很少，体育课常常一个人。除此之外，林凡对她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印象。
林凡回忆起这个人，是因为昨天同学聚会的时候，班主任张老头酒喝得有些上头的时候，看见林凡突然问他“你记得那个高二在班里学习挺好的女生吗？”
林凡被张老头问的一头雾水，班里高二时候学习挺好的女生多了去了，还有他又不和班上学习好的人多交流，谁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老师，我怎么知道，班里女生那么多。”林凡把老师扶到沙发上。
“就是后来转走了的女生。叫小什么？”
“赵小雅？”一旁在点唱机前点歌的班长接了一句。
“对，就是赵小雅。林凡，你要好好谢谢她啊，那次不是她帮你作证，我们班高三走的肯定不止一个人啦。”张老头又喝了一口酒。
六月在树延高中有一个文艺周，文艺周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放在六月第一个周五下午举行汇演。f班的班长决心调动起新班级的氛围，和文艺委员合作了一个剧本，打算制作一部大型舞台剧，全班的人都开始准备起这次活动。
排练的同学在每天空闲的时间里排练，负责道具的同学制作道具，跑服装的同学也抽空去跑服装，那个周五下午，f班的舞台剧成功拿下了那年艺术周的第一名。
林凡是统筹，在把最后一箱服装给服装组的同学之后。他走回教室准备拿包回家，接到了一个电话，让他去教学楼A的一楼厕所。
林凡在厕所里打架，还把人打到进医院，这个消息传到大家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周日的晚自习。班长很吃惊。有几个女生对这件事情开始八卦，“林凡果然是改不了毛病呢。高一的时候，天天和学校里那些富二代一起鬼混，不好好学习，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实际上还不照样。”
“对啊，我还以为他来到新班级要改头换面好好做人，没想到还是去打架了。”
“你们几个女生瞎嘀咕什么呢？”班长狠狠地看了那几个女生几眼。“都是自己班的同学，而且现在学校也没查出来是谁动的手。你们不要说些没用的事情。”
“可是，他们说保安到的时候被打的男生已经晕了，就只有林凡一个人在那里，而且手上还有血迹。”
“那万一是他恰好赶到现场的呢？”张文娜从教室外走进来，也参与到谈话中。
“可是没有人证明这点啊。而且听说那个男生醒了之后说没看见打他的人，他去到厕所之后脑袋就被打破了。男生看见自己流下来的血就晕过去了。而监控里在那个男生进去以后的时间里，最可疑的人也只有林凡。”班长杵着脑袋说完还撇了撇表示无奈。
“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恩，好像听办公室老师说除了有些头疼这样的毛病，暂时可能没什么大碍。”
“林凡这次估计要被开除了吧。”有个女生悄悄地小声说。
“可他不承认是他做的，可是又没有人证明他的清白。”
“他现在是在警察局吗？”
“哈？不会啊，他回家了，学校打算把这件事情私了，毕竟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顶多是学生打架斗殴，不可能让警察来的，这样对学校名声也不好。”
“... ...”
几个人又在那里嘀咕了一会，老师开门进来，开始上晚自习了。
第二天林凡就来上课了，几个男生和女生友好地围到他身边问他具体情况。林凡都说自己没有打人，只是刚好路过。可是学生家长那边要求学校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不然就要到警局去，还要让媒体知道这件事，把这件事情变成校园霸凌事件曝光。
由于林凡在学校里的表现不好，成绩很差，之前又因为在学校里吸烟被记过处分的事情。
所以，学校还是认为林凡在狡辩。想让林凡早点认错。除非林凡提出什么更加有价值的的线索，但是林凡除了说自己没有打人之外，就不再开口。
几天里，年级里也渐渐流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说就是那个被打的男生因为举报林凡他们一群人在厕所吸烟，得罪了林凡他们一伙人，林凡气不过就下手打伤了人。
流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还有人说起林凡高一时候的女朋友，是因为林凡那个时候打了和她暧昧的一个男生才和他分手的。
那个坐在班级里的男生，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暴力倾向十足的人。隔壁班的老师还多次警告学生不要到和f班人走近，小心惹祸上身。
可是当事人林凡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依旧和班里走得近的男生照常上下课。偶尔被教务处叫到办公室训话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你在干什么？”班长走过林凡的桌前的时候看见林凡在写东西。
“写检讨书，还有一份道歉信。”
“你认错啦？不是说你没有打人吗？”
“是啊。可是....算了。大不了转学，我妈想让我离她近一点，我可能要到c市上学了吧。”林凡耸耸肩。
“拜托，你怎么了？连自己的名誉都无所谓吗？你不是之前还打算好好学习的吗？说好大家要一起逆袭的呢？”
“算了吧，班长。我就是个坏学生，没必要对我有太大的希望的。而且，名誉就算了吧，你也知道我在之前在班里的时候大家对我的意见，算了那些东西我也不配。不过，班长谢谢你，来到这个班最幸运的就是能遇见你这样的好兄弟。”林凡摆摆手继续低下头写检讨。
班长很无奈，但是又觉得这件事情林凡自己应该有什么话没有，不然之前说话的时候哪里来的犹豫。
“班长？”下自习的时候，赵小雅出现在了班长面前，她小声地对班长说了几句。
“你确定不是林凡伤人的？”
赵小雅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周围回家和回宿舍的同学，又示意去走廊黑暗点的地方谈。
“我那天听见声音了。”
“打人的声音？”班长很好奇，因为到现在为止，林凡闭口不谈具体事件的细节，而大家口中的这件事情已经被添油加醋地进行改造。赵小雅的话似乎是扭转局势的突破口。
“不是，是玻璃窗户推开和人跳下来的声音。”赵小雅的表情很严肃，她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天我把服装送上车的时候发现没拿押金单，然后跑回教室拿。我当时在拿钱包的时候，忽然听见有玻璃窗推开的刺啦声，然后紧接着就是人跳到地上的声音。我走到窗边的时候，没看见有什么人跑过去，而我们班在走廊的尽头。如果有人跳窗出去，而且声音大到能让我很清楚的听见，唯一的可能就是紧连着我们班的厕所。之后，我离开班级的时候还没有遇到林凡，可能林凡那个时候还没到厕所。而人跳窗出去后引诱林凡进到厕所，并且去通知保安，这样不就把罪名脱到林凡头上了吗？一般厕所的窗户位置较高很少打开，但是这几天男厕背后的窗是一直是开着的，我们可以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痕迹在上面。”
听了赵小雅的话之后，班长回教室搬了凳子和赵小雅从厕所外面的花坛看过去，果然在内侧沾满灰尘的窗台上，有几处被抹掉的印记，而且一看就是攀爬的时候所留下的。
“所以这样监控里看不见可疑的人走出去和正常咯？”
“对，倒是可以看看这边的摄像头。说不定就可以洗刷林凡的罪名。”赵小雅指了指花坛对面的监控摄像头。
班长拍了拍手下来，搬起凳子回去。
“你为什么要帮他？”
“为了正义。”赵小雅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一本正经地对班长说。
“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吗？这次求你好半天才陪我去租道具服。难道是他长得帅？”
“我看起来有那么肤浅吗？”
“你要是肤浅的话，估计就像班里其他女生一样听信那些八卦了。还有你既然早就怀疑为什么不早说？”班长狐疑地看了看赵小雅。
“因为我不确定，我在想什么理由会让林凡宁愿不珍惜自己的名誉。然后今天听见他和你说的话忽然就知道原因了。”
“什么？”班长有点懵。
“兄弟。”
“你是说，林凡在为他的兄弟顶罪？”
“对。”赵小雅点点头，“他今天说‘兄弟’的时候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来到我们班之后，他除了和舍友在一块，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在等他之前班级的同学，就是班里所说的那些富二代们。这些人虽然整体都无所事事，在学校里游手好闲，但是这群人都很团结。而且，有时流言其实也不都是假的，那个被打的小子应该是得罪了那群富二代。所以...”
“所以他们打了人，可是怕学校和家长知道要受过，于是让林凡来顶罪。可是为什么让林凡来顶罪呢？”
“恩。可能是林凡的妈妈吧。林凡可能之前说过他妈妈有意让她去c市上学，所以这件事就算是转学，对林凡造成的损失是最小的。林凡很在乎他的兄弟，所以林凡也不会不帮他们这个忙。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林凡的朋友似乎都不再和他走近，可能怕被老师怀疑顶罪的嫌疑。”
“感觉你好像对他观察很细致啊。”班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赵小雅居然红了脸。
“哪有，不就是普通同学吗？”
“这句话好假，你上课不老偷看他吗？”
赵小雅不说话了。他们把凳子放回教室，锁了门一起走回学生公寓。
“明早我去找班主任，你愿意去作证吗？”班长问赵小雅。
“恩。去。”
“我还是觉得你对他关系不一般，你不是好学生吗？你为什么这么帮一个所谓的坏学生？”
“呼~”赵小雅似乎要说些什么了，长长地输出一口气，“他老说自己不配什么。其实我觉得他才是一个善良的能被称赞的好学生。虽然可能在学业上他会有些懒惰，可是在为人方面，林凡总是能够照顾到大家。所以如果说不配的话，应该是我这样装模作样学习，不为班级做事情的人才是不配‘好学生’这个词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才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很孤独，常常错开食堂高峰期去吃饭，他等他朋友所以也会晚去吃饭。有一次我在做一道很难的数学题，很烦躁地摔了笔。他刚好过来了忽然和我搭话然后就帮我解决了那道题。”
“他数学貌似还挺好。”班长点点头。
“还有一次要清理考场，他回教室拿落下的钥匙，看见我抱了很大一摞书就来帮忙。一起回公寓的路上他和我聊了会天，说到了他其实并不是不想学习，可是从小父母经商忙不上管他的学业，他遇到了现在的朋友，于是大家总是一有时间就一块出去玩，学业也就慢慢荒废了。他还说像我这样的外市过来读书的学生，周末没法回家可以去找他玩。那个时候就觉得他这个人很天真很善良。所以觉得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赵小雅脸上露出很甜的笑容。
“是的。林凡看上去不爱学习，可是他内心还是很想改变现状的。他到了新班级之后，常常晚上会来我们宿舍找我，借我笔记回去看。他说要逆袭超过试验班的同学呢。”
“班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麻烦你不要把我为他作证这件事情说出去。”赵小雅在公寓门口忽然停下来对班长说。
“为什么？怕报复吗？”
“恩，不是。总之不要说出去就好了，明天我也会拜托老师的。”赵小雅和班长道别上楼。
因为有赵小雅的作证，调了监控之后证实的确是林凡的几个朋友做的。学校碍于面子，认为林凡有包庇的错误，处于了记过处分。
升上高三的时候，赵小雅因为借读的身份回到了本市的高中上学，也就这样她离开了f班。
那个夏天之后，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林凡在回忆中似乎又睡了过去，好像梦见那个时候自己对那个最晚离开教室的女生说，“学霸啊，你怎么只知道学习，你看全班都在帮忙舞台剧了呢。”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被她当了真，答应班长帮忙跑服装和后台。
在后台表演的时候，女生身上被挂满了很多东西，手里也被塞满了各种道具。另一个女生偷懒，想让女生帮忙拿一个很重的东西，林凡上去接过东西，稍微地指责了一下那个偷懒的女生。他听见女生对他很小声地说谢谢。
他想起老师和班长昨天说的话觉得，他真的欠那个女生一次很郑重的“谢谢”。
也许，赵小雅也不缺这一声“谢谢”。她不想让他知道是自己帮了他，可能是因为那天那句玩笑话真的让赵小雅以为，她在林凡的心中就只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女学霸”吧。她不想解释，也宁愿继续被误会，然后消失在岁月里，不被提起。
人们总是觉得颜值、成绩、品行、得失必须相配，总是从流言和外貌来琢磨一个人的好坏，可这样的标准从来不会成为事实本身的基础。
不是好学生就绝对好，而坏学生就只会做坏事；不是好学生就只会死读书，也不是坏学生就没有办法理解一些好学生的努力。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林凡看看表已经2017年了。六月的天气依旧炎热，那个时候的男生女生也不知道最后都飘落到哪里。
大学毕业两年。林凡也终于学会不再说配还是不配了。
恩恩，这次尝试写了一个小说，略微带有一点校园推理色彩，因为最近在看《冰菓》的原因，所以心中就想要尝试一下~如果你觉得故事还不错的话就点个赞吧~欢迎给我多提提意见哟~
